已经过了辰时,本该早早在门外等候的侍女,却迟迟没有出现。
她们或许知道了,聂岚想,但那又怎样呢?也许聂远录就是想要她和他一道沦为笑柄,他在官场上受人背后议论,她在宅院之中也不要想清闲。
那只是一个开始,自那以后,聂远录不时深夜前来,有时醉了,有时没有。他很少同她说话,只偶尔情动时,会难得温柔地看她,让聂岚有一瞬间的恍惚,他还是当初见到的人。但更多的时候,那只是一种发泄,聂远录不如意,受了委屈,通通发泄给她。
可聂岚能怨谁呢?原本她活该,是她非要和他踏上同一条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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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两章没结束,我太低估自己说废话的能力了。
第2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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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姚恪在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夏启便不吃不喝在殿中站了一天一夜。
这场彼此心知肚明的对峙,以一块玉佩结束。
夏启在内侍把玉佩送来,说了姚恪那一番话后,脸色转瞬之间变得灰白颓唐。聂岚从来不知道,活人的面色会比濒死之人更难看,但这明明是夏启所求的。
聂岚简直不忍起来,对那内侍道,“你去请将军进......”
“请什么?!”夏启厉声打断她,他的声音与往日有些不同,但还是强撑着把话说完了,“玉佩孤收下了。你去告诉姚恪,界南偏远,他不日便要启程,还是早些回府打点行装,不要在此处耗着了。”
内侍退出去了,夏启背过身去,手掌按着书案的一个角,另一只手牢牢地抓着那块玉佩。聂岚看不见他的脸,只能看见他不住颤抖的背影。
她屈膝行了个礼,悄悄离开了。
日子还是一天天继续下去,姚恪离京之后,夏启面上看着也没有太大变化,只是沉默了些,时常看着南边出神,或是在关粹殿一呆便是一整天。
转眼就到了第五年上头,
朝中的局势日益严峻起来,聂岚便是在后宫之中,也能听说一二。
她有时会想,夏启会不会有一瞬的后悔?若是姚恪还在,恐怕他不会局促至此。
聂岚也真的这么问了,夏启没有立刻答她,低头喝了勺粥却道,“昨日禁苑的宫人来报,说三弟的夫人生了,是个男婴,我想寻个合适的时候,把那孩子过继在我膝下,你来抚养可好?或者,”夏启低声道,“你想走吗?”
聂岚一愣。
“你若想走,孤......”
“多谢王上美意。”聂岚夹了一方笋,“臣妾不想走,在哪里不是一样呢?”
夏启没再说话,用完了早膳,临走时才道,“你问孤后不后悔,现在这样的情势,他在界南至少没有性命之忧,有什么可后悔的。”
那年的除夕夜,夏启在宫中宴请百官,让人把那个孩子也抱来了。夏启对这个也许会成为世子的婴儿并不太在意,坐在一旁,听各地的太守和边关归京的将领回禀。
夏启一直安静地听着,间或说两句辛苦的话,待到界南关来的将领回禀完才淡淡问了一句,“界南偏远寒苦,将士们可都好?”
“劳殿下挂念,戍边将士承蒙圣恩诸事皆安。”那人许是醉意上头又替姚恪不满,硬邦邦道,“只是姚将军……”
“子恒怎么?”夏启问,手里的酒盏掉了下去,残酒洒在了他的外袍上。
答话的人一惊,酒倒醒了,只是话已至此,也不得不说下去,语气倒是恭敬了,“将军经年沙场征战,一身伤病,许是天寒的缘故,前些日子旧疾复发,高烧不退……”
夏启面色难看,直到那人道,军医看过已经渐渐好转了,方才稍稍缓下来,“你们将军……”
夏启起了个头,却没把话说下去,聂岚看他嘴唇犹有些发白,握住他微颤不止的手,温声道,“王上,臣妾虽是妇人却也知道,将士们替我祈国镇守边关,委实辛苦。前些日子南边刚进贡了些珍稀药材,姚将军的脉案想来太医院也还存着,不如让太医开些调养的方子一并送去,也可彰显王上体恤臣下之意。”
她又对那界南的来使道,“将军身体若能痊愈,也要上书回禀,免得王上与本宫时时挂念。”
“王上不怪臣妾僭越吧?”她看着夏启道。
“自然不会。”夏启握一握她的手,起身道,“便按王后说的去办吧,孤先去更衣。”
聂岚看着他的背影,暗暗叹一口气,却听得下面有人轻笑一声,聂远录举杯笑道,“臣敬王后一杯,王上与王后伉俪情深,实在是我祈国之福。”
聂岚抿唇看向他,聂远录眼底有怨毒的光芒,就像当初让她出嫁时一样,聂岚嘲讽地一笑,终究拿起杯盏一杯饮尽,方知佳酿也会有苦涩的味道。
除夕之后,聂岚便一直等着,她了解聂远录,也早就认命了。
二月二,龙抬头,夏启前往常右山祭祀。
他离开的第二日,丞相府传来大小姐去世的消息,聂夫人留下的这个女儿,一直寡居在娘家,聂岚记得当初在聂府见到她,与她两个哥哥不同,没有丝毫跋扈之气,性情很和顺。
“她也不过花信。”聂岚听侍女来禀,许久方道。
“丞相请娘娘回去,可王上现在不在宫中,这......”侍女迟疑道。
“丞相的人可已经在宫外候着了?”聂岚低头笑了一声,“家姊去世,我这个做妹妹的自然应该回去。我若不回去,她不是白死了。”
侍女没有听明白她的意思,疑惑地看她,聂岚却只道,“替我更衣罢,先不用让人通传王上,祭祀星君要紧,不要让王上为琐事忧心了。”
夏启还是知道了她回聂府的消息,只是等他从常右山匆匆赶回来的时候,聂岚也已经回宫了。
“王上何必呢?”夏启到时,已是深夜,烛火悠悠,仍然遮不住他一路奔波的疲乏。
夏启皱眉看她,屏退了身边宫人,上前一步,撩起她花纹繁复的衣袖。
淤青在她的腕上显得格外突兀,聂岚垂下眼,听夏启道,“你又是何苦呢?你本不必去。便是到了今日,要护一个你,孤还是......”
聂岚不说话,温顺地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用手指将膏药在淤青上涂开。
夏启抬头看着她的眼睛,“孤再问你一次,你想走吗?”
聂岚却还是当初的答案,“心死之人,哪里不是一样呢?”
那夜之后,夏启与她都没有再提起,但这件事情并没有就此过去。命理无常,三个月后,太医来请平安脉,恭贺她有孕。
她在寝殿中枯坐着,待到日头落下,去了清河殿见夏启。
夏启已然是知道了,搀她坐下,拿了一碟梅子与她吃,等她先开口。
“王上。”她道,“我想留下这个孩子。”
夏启却并不说话,殿内一片寂静,只有烛火偶尔的爆开的声音。聂岚静静地等着,良久夏启才道,“孤从来没有问过你,你对他......”
“我不知道。”聂岚说,“我幼时遇见过一个少年,那是我差一点就没命了,王上大概没有过那样的日子。是他救了我。只是等我意识到自己爱慕他时,他也不是当初的他了。”
“王上。”她手搭上自己的小腹,半晌道,“可是这个孩子......”
“都要做娘亲的人了,怎么还哭呢?”夏启伸手擦了下她的眼角,语气一如既往的温和,“当年父王的两位如夫人,都生了王姬,孤一直希望母后也能给孤生个妹妹。这些年看着你,孤便想,若是真有个妹妹,大概便如你一样吧。”
他摸着聂岚的鬓发,让她的头枕在自己的肩上,那里很快就被浸湿了。
“王上给孩子起个名字吧。”
“才三个月,便急着起名字吗?”夏启笑她,认真想了想道,“‘其祜伊何,宜尔子孙。克明克哲,克聪克敏1。’不如便叫‘敏’吧。”
夏敏的确是个很聪明的孩子,不到一岁,便能说话,三岁时,就能背诵诗词......然而他也只活到了三岁。
聂岚将姚恪送出京都之后,弗一到宫门,便看见等在那里的聂远录。
“太后娘娘去了哪里?”聂远录示意奶妈把孩子抱过来,“王上啼哭不止,四处找您。”
聂岚把夏敏抱在怀里,碰一碰婴儿娇嫩的面颊,“我去了哪里,丞相不知道吗?”
“你以为你把他送走,我便找不到了吗?”
聂岚神色平静,“哀家知道丞相手眼通天,只是先王所托,不敢违背。若不能保他性命,哀家便只能一死以告先帝在天之灵了。”
“太后在威胁臣?”聂远录嗤笑一声。
“怎会呢?只是哀家素来对丞相坦诚,心里话罢......”她话音未落,聂远录忽然转身用力掐着了她的脖子,“你就那么爱他,连他姘头也要去救?”
“丞相大人......”周围的宫人惊呼起来,跪了一地,却没有一个敢上前。
她看着聂远录近在咫尺的脸,忽然感到没由来的恶心,“哥哥亲自替我挑的良婿,我怎敢不敬爱有加呢?”
聂远录恶狠狠地看着她,手上力气极大。怀里的孩子像是察觉到了什么,大哭起来,聂远录把她往后一掼,总算松开了她,“罪人姚恪,今日午时已经在东市问斩,娘娘不是要告慰先帝吗?现在可以了。”
聂岚跌坐在地上,宫人上前扶起她。
“送太后回去。”聂远录冷冷地看着她,“太后病了,无事便不用出来了。”
聂远录把她软禁起来,倒还是让人隔个几日将夏敏送去她宫中见一见。
她看着这个孩子一点点长大,会爬,会走,牙牙学语,奶声奶气地叫她母后,也会悄悄告诉她,今日的书没念好,被太傅责骂了。
那是她被幽禁三年里唯一的慰藉,然而那个孩子却死在了寒冷的冬日。
那天原本是夏敏来见她的日子,却迟迟不见他来,差了人去问,说是王上功课繁重,今日不能来了。
她等了,一天,两天,始终没有来,第二天日落的时候,宫里响起了丧钟的声音。
她执着一把剪刀,尖端刺着自己的脖颈才冲出了被禁锢三年的宫殿,她赶到夏敏的寝殿,他的身体还是温热的,却没有呼吸了。
聂岚把夏敏抱在怀里,她拿来了自己给他新做的棉衣,想给他换上,可他的手臂为什么那样僵。
聂远录让追赶聂岚而来的侍卫们退下,宫人也都走了。偌大的殿中,只剩下他们。
“孩子已经死了。”聂远录看着她不住地颤抖,上前想要按一按她的肩膀。
“你杀了他!”聂岚一把推开他的手臂,指着聂远录道,“他只有三岁,你为什么容不下他?”
“他是染风寒而死,你若不信......”
“我知道是你。”聂岚咬着牙,“你杀了你娘,杀了兄弟,杀了王上,杀了我的孩子……你手上沾了多少血,为了权势你还有什么做不出......还有哥哥,也是你杀的,你为什么不杀了我?!”
聂远录上前抱住她的肩膀,“岚岚.....”
“我不是!”聂岚用力咬住他的手臂,知道血腥气在嘴里散开,这么多年,她的心里第一次涌出恨意,“我不是聂岚......”
她真的病了,像残败的花,很快地消瘦下去。聂岚想她大概要死了,她觉得这样很好,她可以解脱了,但她又开始害怕,她不知道轮回里走一遭,下辈子又会遇上什么人,会不会比这辈子更令人难受?
太医日日守在她床前,可她是心病,华佗转世也救不好,只能用参汤勉强吊着性命。太医救不好她,聂远录又另找了许多的人来看她,尼姑,道士,和尚……
她听说聂远录想请禄存星君帮忙,却未能如愿。聂岚又想起夏启,他连夜赶往常右山,又是否得偿所愿?姚恪呢?他又在哪里?
有一天她醒来,也许是下午,或者晚上,她病得太久,眼睛有些不好用了。模模糊糊中她看见外面站了个人,“是谁?”
“娘娘,是王上给您请的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