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更織情緣 — 十七、心與心的對話

正文 更織情緣 — 十七、心與心的對話

一场奇妙的重逢,让安琪遇到她现在最想见的人,她和巴布罗约定了第二天在阳明山见面,她真想单独好好的和巴布罗聊一聊。

如果以大部分的多明尼加人来说,准时的赴约好像不是一个固有的习惯,但以安琪和巴布罗相处的经验,他应该是会准时来的。安琪换坐计程车去,她觉得昨天坐公车的自己像个傻瓜,今天可不想再摆乌龙了,要让运将先生直接带她去对的地方等人;因此安琪提早了十几分钟就到了,反正这个星期一,她觉得山上的人不多,是个说话的好时机。

安琪盯着出现在眼帘中的每一个人,心想:「巴布罗应该很快就会出现吧!这种等待,比昨天漫无目标的寻找好多了。」结果她看到一个高瘦的男人出现了,一直盯着她看,而且还朝她直走过来。

「你是安琪吧!」他开口问她。

「是啊!请问你是?」安琪疑惑的问。

「喔!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的英文名字叫法兰克,敝姓林,我曾去过多明尼加,在95年的时候,就认识巴布罗了。」

「原来是这样,他昨天说要介绍一个人让我认识,一定就是你了。你好啊!」安琪微笑的点头说。

「对!你好!其实巴布罗今天刚好也还有课,大慨要两个小时後才会来,他希望我先过来跟你聊一聊,希望你别怪他瞒着你这样安排。」法兰克说。

「不会啦!只是他这样安排,会让我觉得有些不自在。他对我一向有话直说,这样反而不太像他,但话又说回来,我和他已经三多年没见面,也许我已经变得不了解他了。」她尽量坦然的跟法兰克说话。

「也许你真的不了解他,但他把你看作一个他心目中最重要的人,这倒是事实。」他看着安琪说。

「是吗?这话听起来觉得温馨却又不好意思。」安琪耸耸肩,腼腆的笑说。

「别不好意思,在你失去联络的这段日子,巴布罗把我当作最好的朋友,什麽事都会告诉我;其实我95年在多明尼加认识他後,他并没有继续和我保持联络,是我前几年回到台湾後,竟然看到他在这边打职棒的新闻,才主动去找他的,那时我还帮他写过两封信给你呢!」他叙述了一些重点来自我介绍。

「喔!呵呵!」安琪苦笑了一下说:「我却一直到他不再写信给我之後,才看到那些信。」

法兰克说:「这我可以体会,我也都是这样劝巴布罗的,那时他有点沮丧,甚至影响到他连球也打不好,我告诉他,在台湾一个女孩子结婚了,她会用全部的精神去照顾她的先生、她的家庭,甚至即将来的孩子,所以她必须把生活圈子作个调整。我告诉他别怪你,也许一段时间後,你会再与他联络。」

「谢谢你!我好像真的是这样,莫名奇妙的就忘记他了。」安琪抱歉的说。

「那现在呢?你又遇见他了,你觉得高兴吗?」他问她。

「嗯!应该算很高兴吧!」安琪坦白的回答。

法兰克.林沈默了一下,像在想什麽事,後然他开口说:「这样好了,我先谈谈巴布罗的心情,再谈你的心情。」

「昨天巴布罗有跟你说什麽吗?」安琪疑惑的问。

「巴布罗是个很相信上帝的人,他觉得会再遇见你,是上帝的安排。」法兰克说。

安琪心想:「真神奇!我也是这麽想的!」但她只是点头而不好意思说。

法兰克看安琪欲言又止,便又继续说:「但是我觉得巴布罗虽然虔诚,心念却有些偏执,他说你好像过得并不快乐,他应该走回你的身边,重新像以前那样照顾你,他怕你不懂或不能接受,所以要我来替他说,当然,我今天来了,也替巴布罗说了他心里的话,但这并不代表我的立场。」

「我知道,那请问你的立场是怎样呢?」安琪有点担心的问。

「若要问我的立场,那肯定是硬梆梆的,会叫他死了心的。」他肯定的说。

「那巴布罗怎麽说?」安琪反问他。

「我倒也还没跟他劝说什麽,是他叫我先来认识你;老实说,我也想先看看你,之後我才知道该跟他怎样讲。」法兰克坦白的说。

「那现在你知道怎麽跟他讲了吗?你会觉得我是个不好的人吗?」安琪又问。

「不是这样!你看起来很好,我今天也不是来论断你的好坏,你别误会!我主要是想劝他,最後可能还是会对他表达反对,但现在我却也想先知道你是怎麽想的?」他慢慢点了一下头算是行礼,语带抱歉的解释说。

「我……,我可以说出自己心里的话吗?」安琪觉得他很有礼貌,是个修养很好的人,突然想跟他好好谈一谈。

「你说说看,我一直希望巴布罗过得好,你是他最好的朋友,我当然也希望你过得好,虽然我不一定能帮上忙,但我会很乐意倾听。」法兰克笑着说。

「那我们先在树荫下坐下来吧!」安琪用手比了一下,走过去坐了下来;然後她问了心里的一种直觉说:「你是一个传教士啊?」

「差不多吧!」法兰克也在另一个石凳子坐了下来,他故意侧过身来面对着安琪说:「我们的教团也到了多明尼加,巴布罗就是在那里加入我们的,他是个不错的人,若以修行的观点来说,他真是块污染甚少的璞玉。」

「他真的很好,我父亲过世快十年了,有一段日子,他就像兄长般照顾着我和我妈妈,我内心一直很感激他,而他也一直表示他喜欢我,可惜我太在乎外貌,虽然他不丑,却是个黑人,所以我从来没办法接受他。」安琪不隐瞒的说。

「那是以前的看法,现在呢?你可以接受他了吗?」法兰克问她。

「我还有资格说这个吗?我已经结婚,有了小孩,说什麽重来一次,都是不切实际的空话,但老实说,巴布罗还是懂我的,我现在真的很不快乐,前一阵子还想闹离婚……,唉!清官难断家务事,我想你不会赞成我跟我先生离婚再跟巴布罗在一起的,事实上我也没有这个想法,该怎麽跟你说呢?」安琪的苦恼写在脸上的叙说着。

「没关系,我试着了解你的苦处。」他声音平和,很有鼓励性的告诉她。

於是安琪把近一年来的处境跟糟遇,简略的告知了法兰克。

………。

法兰克只是静静的听着,在很多时候,都用眼神和手势叫安琪继续讲下去,直到安琪说完了,她问法兰克:「你觉得我现在该怎麽做?」

法兰克又是一番沈思,最後他说:「嗯!很难!」

安琪好奇的问:「怎麽说?我不懂你的意思。」

他直接反问安琪:「此时此刻,如果巴布罗要你离开你先生,跟着他,你会怎麽做?」

换成安琪沈吟了许久,最後眼泪都开始在眼眶内滚动着低声说:「不太可能吧!如果我可以不是大家所认识的许安琪,我倒宁可这麽做,可是我已经有了孩子,……总之,我很不喜欢现在的生活,但却动弹不得。」

法兰克有点动容的说:「很抱歉,你可以讲清楚你和你先生到底出了什麽问题,造成他如此冷淡於你吗?」

安琪深吸了一口气,拭去泪痕说:「他从来没有明讲,但我得到各种的理由拼凑起来大概有几个;首先是我的公公婆婆,他们原本是要替我先生找个门当户对的富家小姐,可是他却看不上眼;那时他喜欢的是我,所以不顾家人反对的娶了我。但娶了我以後,他在工作上,原本就和我公公一手创立的企业体脱不了关系,久而久之,和他相处的人没有人会替我加分,在他心中,反而会替我减分;再者,原本他们家也希望安我可以有些能力,来帮忙他们生意上的事,可惜我大学以後不是念商科的,以前念高商也根本是混日子,也从来没什麽工作经验,婚後我试着去婆家的公司做了几个月,却显示出我不是那块料,所以对我先生来说,我只适合待在家里;偏偏在我有了身孕以後,他们才决定要去大陆设厂,我只能被留在台湾,连一起去考察大陆的机会都没有,在那之後,就差不多注定我先生和我渐行渐远了。然後在夫妻关系上,他好像嫌弃我,不如欢场女子那麽温柔,可以带给他新鲜或刺激什麽的,所以他每次回台,几乎都是不碰我的……。嗯!我好像讲太多了,大概就是这样子。」

法兰克听完後问安琪:「你总想改变你先生吧!」

安琪想了一下说:「老实讲,我不想了,要他好好的跟我生活在一起,好像不可能了;就算有一天变可能了,我心里也很难抹灭他对我的恶形恶状,和在大陆胡作非为的养女人,这些都让我觉得受不了,不想原谅他。」

法兰克有点难以置信的睁大眼睛说:「怎麽会这样?你不想改变你们的夫妻关系了?也许我可以给你一些建议,重点是在你的心。」

安琪又深深想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

法兰克叹了一口气:「基本上,我是劝和不劝离的,但我已经看到你心里深层的想法了,突然不知该说什麽了?」

「我是罪恶的人吗?」安琪感觉像在跟神父忏悔。

「罪是每个人都有的,但要在犯罪前做得正确,须要很深的慧性,不然人们只能跟着冥冥中早已注定的命运去走。」法兰克这样说着的同时,他先看着远方的天边,然後又转头看着安琪。

「我命运中的注定你看得见吗?」安琪好奇的问他。

「我不知道。」他很肯定的回答,但安琪觉得他是不想说。

「那我内心深层的想法是什麽?刚你不是说你知道吗?」安琪柔声质问他。

「呵呵!我不是神仙,但我能体会你的无助,你希望能有人拉你一把,而以你的成长历程中,目前最能拉你一把的人,应该就是巴布罗,而以巴布罗的心,现在他也可以回应你的呼求,所以你会在祈祷中希望遇见他,这是一个冥冥中的力量,却不一定是对的真理力量。这样说你懂吗?」法兰克解释着。

「我可以懂,但不是很能接受,我好像没有跟你说过我祈求遇见他,你怎麽会知道?」安琪又发现他话里有玄机。

「喔!是吗?那是我猜的吧!……,」法兰克真有点莫测高深,却避露锋芒,他马上转移话提,谈起人心:「……以你先生来说,这一切都是人心的问题。」

「人心的问题?」安琪纳闷的问。

「嗯!你知道吗?

人心善变,所以短短的时间,就会让他忘了婚姻之盟。

人心善忘,所以过去你对他的好,也许在他心里已不留痕迹。

人心懵懂,却自以为是,自以为对,所以他只朝着自己的慾望去追求。

人心不可理喻,所以你跟他讲的心里感受,他不会很在意。

人心自我原谅,给自己找理由,所以他不会很快发现自己犯的错。

人心想趋善避恶,也常常弄巧成拙的趋凶避吉,他走惯风花雪月的场合,却不知危险可能等着他。

人心无依,随境飘止而因境生心,所以有一天就算他为错误而付出代价,他也会生出另一种想法来说服自己面对新处境。

这就是人心!你说是吗?」

「嗯!」安琪似懂非懂的回应他。

「可是你也有人心,这几个对人心的描述套在你身上,结果会如何?」他问道。

安琪思考着,还没有回答,法兰克又继续问:「再套在巴布罗身上,你又觉得会如何?所以,人心会引导人们犯错,如果你每走一步棋,能够想清楚、想透彻,那大概就可以远离人心,而进入真理。」

安琪还是没有办法回答什麽,她觉得,虽然法兰克说得有道理,但她似乎是反对她和巴布罗在一起的,也不知道他是什麽教门的,若是个和尚会鼓励人家结婚吗?现在安琪内心真想做的决定,是离婚、再跟巴布罗在一起,这种罪恶感,连她自己都没办法说服自己,又怎能怪法兰克的一番金玉良言呢?

法兰克看安琪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来,大概是想走了,要留给安琪自己去思考,他说:「安琪,我真心祝福你,也祝福巴布罗,不管你们的未来命运是否有交集,我只能说我该说的话,如果你不喜欢听,希望你也别见怪。我要先走一步了,巴布罗应该快来了,你和他谈一谈吧!我能为你们两个做的真的不多,不过如果巴布罗和你在未来的交集频繁的话,他应该会带你去我们的道场,到时候再见面了。」

「喔!好,再见!谢谢你,林先生。」安琪起身跟她挥手道别。

不久之後,巴布罗就出现了。

他开口先问:「安琪,你见到法兰克.林了吗?有吗?」

安琪回答说:「有啊!他刚走,他是个蛮有智慧的人,但老实说,安琪好像不太喜欢他。」

「为什麽?」巴布罗睁大了眼问。

「呵呵!可能他太了解我了吧!」安琪笑着回答。

「那他告诉你我的想法了吗?」他有点迫不及待的问。

「有啊!巴布,我喜欢你自己告诉我你的想法,不需要透过别人。」她直接告诉他,不想再被自己的矜持心情羁绊。

「安琪,我们还是三年前那样的好朋友吗?不管我说什麽,即使我说错了,你也不会怪我吗?」他有点激动的又问。

「不会啊!」安琪故意轻松的笑了笑,拉起他的手说。

「好,安琪,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如果你先生对你不好,那就离开他,让我来照顾你。」巴布罗反过来握紧安琪的手说。

竟然这麽直接,安琪虽然有心理准备,却也吓了一跳,她睁大了眼睛看着他,多明尼加式的爱情,都是这麽动人心弦的吗?以前她自己怎麽从来不知道。

安琪说:「等一下,巴布罗,你说的照顾是什麽意思?你要娶我吗?」

巴布罗肯定的说:「为什麽不可以。」

安琪故作轻松的笑着说:「呵呵!别乱讲,我已经有一个小孩了,不是你之前喜欢的安琪小姐了。就算我离开了我先生,也是个离了婚的女人,我不相信你会像以前那样的喜欢我。」

他有点着急的说:「为什麽不会?安琪,你一直在误会我的爱情。」

安琪看着他说:「怎麽会?我知道你们多明尼加的人离了婚,就又算单身了,要叫小姐,但我不信那一套,对你们男人来说,曾经结过婚的女人,和未婚的小姐毕竟是不一样的吧!」

「别管你的想法,那不一定是对的,你怎麽不问我,多明尼加的男人怎麽看这种情形呢?」巴布罗双手按着安琪的肩让她看着自己。

「好啊!你说。」她回答完,抿着嘴洗耳恭听。

「只问现在,不问过去!就是这样!这是大部分多明尼加人对婚姻的想法,你知道在多明尼加的离婚率高得离谱,即使是虔诚的天主教教徒,也是有离婚的,其实有离婚,就会有再婚,人本来就应该有伴侣,如果选错了人,而不愿承认,去面对它、结束它,那不是非常的痛苦吗?如果在多明尼加,因再婚而变得幸福的例子很多,你又何必犹豫太多呢?」他放开手,却一脸笃定的要说服安琪。

「唉!真是鼓励离婚的高论,你觉得我会接受吗?」安琪苦笑着问他。

「我不会勉强你的,我只希望你过得好。」他脸带关切的对她说。

「巴布,我必须照顾我的女儿,给她好的未来。」安琪有所顾虑的说。

「我可以像你一样,照顾你的女儿,就像照顾你一样。你知道多明尼加人离了婚,先生还是可以常常像朋友一样回来看他的小孩吗?既然离了婚都可以当朋友,如果我娶了你,怎麽会亏待你的小孩?」巴布罗提出保证的说。

「是喔!那你现在想要怎麽做?又希望我怎麽做?」安琪不禁动容的问。

「离开你先生!我爱你在你认识你先生之前,如果他变心了,我却还是不变,我希望你能了解我,安琪,接受我的爱。当然我也会爱你的小孩,只要你勇敢的走向我……。」巴布罗执意的劝说她。

「巴布,说真的,我想离开我先生,但他并不愿意签离婚协议书,如果我硬要提出,也许会失去我的女儿,然後他可能把对我的恨,发泄在我女儿身上;如果我跟了你,就更加不能让他知道了。这样如果我们要在一起,不是活得很辛苦吗?这些都是我害怕的。」安琪叹气说道。

「不签离婚协议书,就不能直接离开他吗?」巴布罗反问。

「我也真想这麽做,但好像不太好,那不是成了逃婚了吗?如果我还有婚姻名义就跟你在一起,连你都有罪,那怎麽可以!」她又叹气的说。

「我们一起想辨法跟他们沟通吧!让你得到女儿和属於你的一切,我和你一起努力设法……。」他又用一手攀住安琪的肩。

「还是我自己来就好了,让他们知道你,反而会更糟,我会尽量试试看。」安琪轻轻的拨下他的手说。

「好啊!我等你的好消息。」他击了一下掌说。

「巴布罗,如果有一天我离婚了,却没有准备好让你娶我,只是让你像以前那样照顾我,你会愿意吗?」安琪笑着考问他。

「当然,那样就好了,我可以等,娶不娶你没关系…。」他举双手投降似的说。

然後两人都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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