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渴求
面试通知！距离上次的面试，大概已经过了快两个月，好不容易，终於再次有面试机会了！
接到电话时我高兴不已，尽管对方语气带着些许傲慢，不算友善，但这有什麽关系呢？有人愿意拨打我的电话，叫我过去面谈，其他的事一点也不重要！
这是一家专卖保养品和化妆品的网路商店，我应徵的是客服人员。虽然我没有客服经验，但至少我有购物网站的工作经验。这一次我一定要尽所有力量「表现自己」，让面试负责人感受到我会努力工作的决心。总之，我非得应徵到这份工作不可！我需要工作！我不想再失业了！
面试在早上十点，我六点就起床了。梳洗後，我戴上隐形眼镜，再仔细吹整头发、化个清爽的淡妆，最後慎重换上面试专用套装。
前往面试的路上，我一直猜想可能会被问及的问题，并斟酌着最佳的答覆。我也不断提醒自己，姊姊告诉我的，要表现得积极主动，展现出企图心，不要像我平常一样，一副「随便怎麽样都可以，软弱没主见的鸟样子」。
我觉得我只是比较随和而已，怎麽会被形容成这样？我对这个评语相当不以为然，但还是听姊的建议好了，毕竟找到工作最重要。
十点不到，我就到达应徵的公司，其他几个应徵者也陆续出现。
一看到其他应徵者，我必胜的决心立刻受到影响。不行，这是我最大的问题，没有自信，总觉得别人看起来比我厉害。停止这样想，这次我一定要成功！
我被安排在第三个面谈。轮到第二个女孩子时，我看她自信满满地站起来，神采奕奕地踩着高跟鞋走进面试房间，我那微薄的自信好像又减损了些。
轮到我了。林蔚兰，加油啊！
面试者是个装扮时髦的女子，我一走进去，就被她上上下下打量着。
「你待过购物网站？」面试者翻着我的履历。
「是的，」我赶紧回答，「我是编辑，我的工作包括．．．」
「你平常用什麽保养品？」面试者不客气地打断我。
什麽？这不是我设想过的问题，而且，我用的保养品也很简单。我哪来那麽多钱买一大堆保养品啊？
我结结巴巴地回答了。
「好了，」面试者把我的履历推到一旁，「有消息我们会再通知你。」
我大吃一惊，就这样？前面那个女孩讲了起码有十五分钟，而我进来大概才三分钟而已啊！这样不行，我必须积极主动，展现企图心！
「对不起，」我努力着，「我．．．我可以说一下我的工作经验吗？我．．．」
「没关系，」面试者看着我，「不用了。」说完，还示意我离开。
我知道我脸红了。我站起来，慢慢往门口走去。但是，不行啊，期待那麽久的面试，怎麽可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瞬间结束？
「请问，」我转过身，鼓起勇气，「我．．．是不是没机会了？」
面试者顿了一下，随後乾脆地点了点头。
「不好意思，」我豁出去了，「可以知道为什麽吗？」
面试者叹口气，似乎嫌我烦。
「你没化什麽妆，对保养品也不了解，和我们公司的感觉不合。」
「我可以学啊！」我连忙说，「我学得很快，我．．．」
「真的不适合，」面试者又一次打断我，「谢谢，我要请下一位进来了。」
我走出房间，其他应徵者显然对我这麽快就出来颇感意外。我感觉眼泪即将落下，於是加紧脚步往外走。
为什麽要这样对我？我那麽渴望找到工作，为什麽连表现的机会也不给我？一早我还那样满怀希望，一转眼，只剩下失望了。
我无精打采地坐公车回家。这麽快又回来了，还不到中午。经过超商，我想先进去坐一下，真的不想那麽快又回去那令人沮丧的旧公寓。
「欢迎光临！」胖店员在柜台後精神抖擞地说。
眼镜男在饮料柜补货，我不想这时候去拿巧克力牛奶。
我在用餐区坐下，怔怔望着外面。我没有特别想些什麽，脑子里彷佛空荡荡的。窗外来往的人、经过的车，他们在忙些什麽呢？我没有事可做，只有静静坐着。
叮咚，超商的自动门打开了，胖店员再次大声说出欢迎。我转头一看，赫然发现走进来的是「海」。
是他，真的是「海」！
这是为了弥补我今早没办法去看他吗？是谁那麽好心，适时把他送来，好安慰失意的我？
「海」直接走向一排商品，低头挑选着。
喔，我不想走，这次我不会躲起来了，这是给我的补偿，我要这样近距离地「看海」！
我今天化了妆，穿得很好看，头发也吹整得蓬松有型，而且，我还拿下了眼镜。出门前，我对着镜子照了又照，觉得自己也不会比姊姊差太多，虽然那个无情的面试者只看我的外表就判我出局，但刚才走进超商时，我发现胖店员似乎多看了我一眼。
看我一眼吧，「海」，今天的我不怕被你看到，你也看我一眼，好吗？我没有太多要求，只希望你能看我一眼，让我知道我不是真的那麽「不感光」，至少在我尽力打扮之後。只要朝我看一眼就好，让我能得到一点点的肯定，好吗？请看我一眼吧！
我走到杂志架旁，随手拿起一本杂志，但却大胆朝「海」的方向望去。如果「海」抬起头看到我，我只需要立刻将视线往下移，假装在看杂志就行了。我知道这是一个幼稚的游戏，也像一个无聊的赌注，但我需要一点获胜的感觉，一丁点就行了！
「海」从架上拿了些东西，继续边走边看。
不要再盯着架上看了！我无声地呐喊，抬起头，你就会看到我，我就可以获得那一眼的注目了！
「海」仍低着头，但却越来越接近杂志架，我忍不住快速顺了顺头发。随时，他就要看到我了！
「欢迎光临！」
又有人进来了，是一个女孩子。
「怎麽还没好啊？」女孩一进来就朝着「海」说。
我和「海」同时向女孩望去。
女孩眨着浓长的卷翘睫毛，披着一头闪亮的栗色长发，身上穿着贴身的V领上衣，搭配俏丽的百褶短裙，脚上则是一双即膝的高跟长靴。她的身材高瘦，却又带着诱人的曲线。
「海」火速从我斜对角的架上取下一小盒东西，我记得那一排都是卫生用品。
「好了，」「海」对女孩说，「我去结帐，你去外面等我。」
女孩不依，过来靠在「海」的肩上，想看买了些什麽，「海」不断闪躲，两人嘻笑着往柜台走去。
我低下头，设法让自己看起来真的像是一个在随意翻阅杂志的人。
我好傻，竟然以为自己今天的装扮就能吸引「海」的注意。和「海」匹配的女孩，当然是要像那样的正妹！
我听到他们两个边说边笑地走出超商。终究，我没有获得「海」的那一眼，只换回满心的挫败。
我放下杂志，坐回椅子上，我必须坐下来按耐即将一涌而出的情绪。
但是没有用，从面试之後就一直忍耐的眼泪终於滴落下来。我低下头，赶紧用手背擦掉，但泪水一发不可收拾。
赶快回去吧！
我站起来，一转身，吓了一跳。
不知道什麽时候，眼镜男来到我背後不远处。
我满脸都是眼泪，只得赶紧低下头，却瞥见眼镜男手上拿着一盒巧克力牛奶。
讨厌的笨蛋！不好好待在饮料柜那里补货，走来这里做什麽？
我低着头，让头发遮住脸，快步离开了超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