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天起我开始发现,我和不同分队的阿贤,遇到的比例算是很高了,只是刚进来的时候大家谁也不认得对方。就算碰到面,也不一定会注意是不是同一期伞训的弟兄,整个伞训场一共还有其他两个梯次,所以认出不来也算正常,更何况大家的穿着发形都一模一样,哪认得出来谁是谁!
起床的时候,发现自己和阿贤常冲到在同一面镜子前洗漱。只因长长的洗手台,刚好就那一面镜子就离我们俩的寝室最近。
洗澡的时候,我们也常偶遇。
(浴厕共用)
最後往营站的路上,只要我们两小队的人互相遇到的时候,也会开始热情地跟对方招呼了。
本来曾经对峙过的两帮人,也开始熟稔对方的分队。
南五的弟兄慢慢觉得,原来北部人也有不是那麽高傲的嘛!
就像北二的也渐渐认为,南部人也不是完全都那麽俗,是一样的道理。(什麽鬼!)
而我也注意到,常常在我分队旁边等待上课的另一组人马,原来也是北二分队的,因为我认出吴思贤了咩!
这时正在一旁听小辣椒讲解的我,眼神刚好接收到阿贤偷偷对我打招呼。
我对阿贤微笑,表示我已经接收到。
「五○四,眼睛在看哪里啊!原地弹跳一百下,开始!!」
小辣椒教官眼睛果然锐利的很,她就是我们的女王,说的话就是圣旨,我只好认命地在众人眼皮子底下,弹跳了一百下呀一百下,唉。
刚开始进行高塔训练的时候,我们一群人在一楼standby的时候,本来还可以轻松谈笑,等到一层一层的站上,才开始发现爬楼梯的腿有点发软。
最後还得要再塔上表演「跳离机门两步路」,努力幻想自己是古墓派小龙女一样,美美的跳塔而出。
只差没有一路闪尿,最後着陆大喊谢天谢地!
随着跳伞训练的加重,有人开始没办法突破高塔训练的恐惧,几个分队的人数开始有减少趋势。
而那些没有办法突破心防,几次都无跳出高塔的弟兄。无奈之下,教官们也只有将他们退训,让那些弟兄们重新等待「大锅炒」(抽签)的机会。
当然其中也不乏像我这样,都已经走到这一步,而不愿意放弃的弟兄,选择继续咬牙苦撑下去!
由於各队人数汰减的因素,所以各个小队的人数必须重新分配,基本上维持北归北,南归南的原则,但是当天晚上我却被告知要调去属於北派的第二分队。
理由是我的南五分队重新调整之後多出一个人,而我恰好是最後一号。好巧不巧,第二分队的最後一组就缺那麽一个!
基於我的消失不会影响队伍的排序,又刚好补足对方的空缺,所以我很自然而然地被切离了。
还好北二分队里有吴清贤的关系,我也早就跟那夥人混很开。晚上抱着棉被去北二寝室报到的时候,马上就和大家嘻嘻哈哈打成一片。
倒是没想到我卡的位置,不但卡在吴清贤的前面一号,连床位的分配也是在隔壁舖。
而我的「前」队友们,怕我过去北二分队吃苦,还特地交代吴清贤说,我已经嫁过去他们那边,要他们好好照顾我云云。
「唉…弟兄们,你们人真好!」
「所以现在是嫁女儿吗?」
「那我的聘金咧?嫁妆咧?」
紧接着往後的训练中,小组中只要有一个人「出包」,教官就会喊「腿力训练(交互蹲跳)预备」,其余三人就要跟着连坐处分。
不知道是刚不是刚换队的关系,我一连三天都出现水土不服的症状,和小组的默契完全跟不上。每次轮到我们第四组练习的时候,我都在扯整个小组的後腿,简直比水鬼还会扯腿的扯,狂带大家受罚。
我们组里另外两个人,趁着休息空档特地把吴清贤找去,叮咛他要好生看着我,要我别再出错。
冤呐,我怎知道两个教官教的东西一样,但是标准差那麽多哇,总是要给我时间适应一下,是呗!
人争一口气,我只好告诫自己,现在我和阿贤已经是并肩作战的战友了,为了不给好弟兄带来麻烦,抱着必死般的觉悟,花上更多心力下海(?)配合,我才慢慢融入他小队的默契里面。
毕竟跳伞马虎不得,轻忽可会要人命。也因为这样的革命情感,更加坚定了我跟阿贤的形影不离(惊!)...
由於号码连号的关系,再加上地利之便,阿贤常跟我一起吃饭、一起睡觉,当然是床铺相连的关系。就连每天早三千、晚三千的跑步,阿贤也都是跑在我的身边。
除此之外,阿贤也会常常找我ㄧ起上营站、一起投贩卖机饮料、一起排队洗澡,感情好到只差没有手牵手去厕所而已。
如果阿贤去做什麽,却没有我找一起的话,他就觉得别扭。我们两个人的形象,久而久之就深植在弟兄们心中,只要没看到我们其中一个,也会觉得内闷,问我们其中一个去哪了。
阿贤会这麽黏我的关系,我想也许是他家里的两个兄姐,都比他大上十几岁的关系吧!阿贤常对我说,小时候他一直希望有个同年的玩伴,或是年龄相仿的弟弟、妹妹可以陪他解闷,现在终於了这心愿。
但是他似乎忘记,我年纪比他还要大三岁!
「我要当哥哥啦!」
所以我们放假就一起混网咖、一起找妹联谊、一起交女友,最後他分手,我也跟着分手,就只为了「义气」二字(男人的愚蠢)!
有时训练的中途,阿贤会提醒我身上的「H背带」歪了(我没有骂脏话,我说的是H形状的背带,跳伞训练道具之ㄧ),然後帮我调一调;或提醒我的钢盔不够紧,依旧帮我调一调。
晚上就寝前而我还在洗澡的时候,阿贤甚至会先帮我挂好蚊帐。每当我晚上不睡觉还在写日记,他就会提醒我早点睡。
有时我心血来潮,硬抓着阿贤聊天,聊到他睡着,连作梦都还能搭上我的话题!
否则大部分的时候,他总是要等我想睡了,他才会跟着睡。
到了部队的周休二日,他懒得回台北,我就让他来我家玩个两天,再一起回部队。
在这中间,我一直没有发现什麽不妥,只是觉得有个仆人…
呃…同袍的情谊很让人感动而已,这就是男人的友情啊(热血貌)!!
===================
好不容易捱到了空跳的当天,阿贤似乎也很紧张,飞机上紧抓着我的手不放。教官让弟兄们的手互相交握,据说这样是为了平复彼此的紧张,互相打气。
北二分队的神龙教官,曾在前一天「交叉训练」的时候,讲了句经典名言。
他说:「伞兵,最着重的就是腿力!除了腿力,我们还有赖以生存的「五点着陆」。而教官什麽都不会,只会无限的滚翻!」
注:(五点:脚掌、小腿外侧、大腿外侧、臂部背部侧边肌肉。利用这五个部位滚翻,用来减低跳伞时着陆的冲力,据说那冲击力,是直接从二楼跳下去的力道。)
所以从米字形开始,一整个下午就是在小跳台练熟所有的滚翻动作。
谁也不想再降落的时候断腿,只好拼命的练。
只不过我比较担心的是,如果降落伞不开,我要用什麽姿势上天堂比较好?
所以我的手就更加用力地「回敬」阿贤。
等到教官把机舱门打开,叫我们对着飞机外的景色大喊,比较不会害怕的时候,阿贤就简直要把我的手给捏爆了,於是我大叫的比谁都投入。
基本伞训一连空跳五天,总共五次。
我不明白的是,每次跳机的时候,我都在阿贤0.5秒前跳出机外。为什麽他就是有本事,每次都可以比我早十几秒着陆,外加帅气的滚翻。而我总是在他後面,要不就摔个大字形的屌朝天,要不就来个狗啃屎或猪背翻的。害得阿贤老跑来询问我有没有事,然後帮我收降落伞,再一起跑回塔台。
唉,像阿贤这样帅气又贴心的男人真是不少见了,更何况又是自己的好朋友,这让我有点上辈子烧好香的感觉。
其中一次「夜跳」,也就是要在晚上的时候空跳。上飞机之前,我们在伞鞋(跳伞专用鞋)的右脚,缠上小手电筒。这样当我们美美跳出飞机的时候,下面的塔台的指挥官,就从这些微弱的灯光判别我们是否都顺利跳出机外,并判断有没有人飘出场外,好让底下的人可以反应过来,看是要协助或是救援。
那晚,我们看着机外的夜色,心里多少都有些沉重。教官很慎重地对我们说:「看到外面那些反光的地方了吗?那些地方千万不要去,因为只有渔塭跟柏油路才会反光。等等跳出去的时候,你们就会看空跳场被警示灯围起来,往那黑呼呼的里面跳就对了!」
我看着看夜景,再看看阿贤。
大概是已经有了连续三天跳伞经验的关系,阿贤的眼神里面反而没有像我这样担
心,不过根据教官给我们互相打气的好传统,他从到到尾都紧握着我的手没放。
「老母鸡」上很吵,除了风声还有螺旋桨的运转声,越接近空跳场,心跳的声音越来越大,反而盖过了这些。
「加油!」阿贤大声的对我喊着。
他微笑着,然後手用力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像是被注入了一道暖流,阿贤身上传来的勇气,通通拍入了我的身体和心脏。
「好!」看到阿贤眼底为我打气的光芒,虽然我还是很害怕,不过我会好好加油的!
「准备跳出!」机舱内响起机长指示,我们准备进入空跳范围。
教官对我们打了「起立」的信号,在此之前我们早已在地面训练,烂熟机上所有一切手势。
一行人把脚上的手电筒打开,再次确认它可以点亮。
阿贤先站了起来,对我伸了伸我的手,「嗯!」我给了他一个坚定的眼神,接着就把我从座位上拉了起来。
教官继续把手势打完,我们同时做完了所有的装备回报。
接着开始跳出!
「跳!跳!跳!跳!」我们随着教官的口令,一个一个的跳出了飞机。
「一秒钟、两秒钟、三秒钟…检查伞,注意四周,准备着陆!!」
虽说从跳出机外到伞张开,事实上几乎用不到三秒钟。但漂浮在夜空中那瞬间,我甚至以为,我就要变成仙人乘风而去。脑袋根本没有办法多做些思考,等到伞张开时的瞬间拉力,才又把我拉回现实。
按照练习时的空跳口诀,让身体本能地直接反应出标准动作,唯有这样才能帮助我缓和一些紧张的情绪。
紧接着没有多余的时间多去欣赏潮州乡村的夜色,毕竟夜跳需要比白天更集中注意力。
「我可不想掉进哪个发光的鱼塭,或是还杵着钢架铁条的香蕉园啊!」我心里面佛号敲个不停。
很幸运地,我一下子就从空中判别初,被警示灯所环绕的空跳场位置,於是操纵伞的方向往降落场的草地飘去。最後对准的地面、校正好风向,准备使用我最擅长的前滚翻来进行「五点着陆」。
就在我要准备降落的时候,地面突然刮起一阵怪风,让原本要向前滚翻的我,被怪风吹得往後倒飞。
结果我先是後脚跟着陆,接着是屁股和整个被背部,最後才重重地用後脑勺跟地球表面KISS!
凄惨的是,地面的风还吹不停,把我的伞还继续往後方带去,我就跟着被拖行了几公尺,直接就变成疤比的老公─「啃泥」。
头昏脑涨间身体才做出反应,拉伞绳把伞压下来,才没有继续被风拖走。
我维持着这姿势,躺在草地上大口大口喘气,加上刚刚的碰撞让更我头晕的想吐。
「先休息一下,等等再跑回塔台好了。」刚刚的情况太过惊险,我还在等着被吓跑的魂魄飞回来。在草堆上,我还能感受到泥土带着夕阳的余温,我把眼睛闭着,试图平复脑里的晕眩感。
还好这季节的降落场,草长又高又茂盛,怕死的我在前一天把钢盔後脑的海棉垫片,又多塞了一片,没有脑震荡已经算是万幸了我想。
当老母鸡轰隆经过我的头顶,下一波的弟兄进场了。
机外跳出一排光点,在晚风中缓缓下降。夜跳的弟兄们摇曳着微弱的光芒,在这乡间在别有一番宁静梦幻的美感。
反正大家脚上有手电筒可以辨认方位的关系,所以我也不怕弟兄降落时会踩在我身上,因此我还懒惰着躲在草丛里不想起来。
但是突然在地面上的我们都发现有一点不对劲,有一个灯光下坠的速度太诡异了。
接着我们听见塔台指挥挥官连忙对空广播:「拉副伞!拉副伞!你他X的快拉副伞!」
「靠!不会吧,出包了!」我想众人的心情应该像我一样,随着那殒落的灯光顿时下降了到了谷底,然後就在离我大约一百公尺的不远处的地面上,摔了个粉碎…
接着我听一职在旁待命的救护车警笛声响起,还有观看兼打杂的学弟们跑去搜寻的声音。
看来是没办法继续偷懒下去哩,而且刚刚的发生事情也必须赶去确认一下。
正当我想要起身过去的时候...
「阿元?许志元!」
顺着风声,我听到阿贤寻我的声音,正往我安(心休)息的地方走来。
看来他应该早在空中的时候,就相准了我降落的方位,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这麽暗也看得出来!
「我在这里!」我把手臂举起来,声音却比我想像中的要虚弱多了,把我自己也给吓了一跳。
「你在哪?」阿贤好像听出了我的不对劲,声音显得有点荒乱。
「我~没~事,我在地上。」我继续发出声音,好让阿贤能够顺利找到我。
「喂,你没事吧?」阿贤拨开草丛看到我躺在地上,以为我是腿断还是怎麽了!
「我没事,刚撞到头,有点头昏。」我自己坐起来,让他知道我没事。
「要不要我扶你?」阿贤伸出手,但是不知道该从何扶起。
降落场上的夜色很浓,我们看不到彼此的表情,不过这样子乾着急的阿贤,让我有点感动又好笑。
「不用扶我啦,帮我收伞吧。」我脸上偷笑他。
「刚刚出事了!」阿贤面孔的声音有点紧绷。
「嗯,我知道。先过去看看吧!」我指着人群集中的方向。
「好!」阿贤点点头,扶着起还有点晕眩的我。
不过还没走向那位置,人群就爆出一阵欢呼,「没事!没事!只是手电筒掉了!」
我和阿贤对望,看到彼此眼中松了一口气的笑意,接着我们转往塔台的方向慢慢走去。
在阿贤的协助之下,我和他一前一後的走回塔台旁的休息棚。
那个手电筒没用胶带缠紧,害我们虚惊一场的弟兄早就先跑了回来,正在接受大家炮轰!
我们耽搁了半小时才出现,同队的弟兄们也以为我和阿贤是不是也受伤了,直到看见我们归来,这才放下心,不过很快就把矛头对准了我们。
「阿贤,你们该不会在降落场做坏事,才这麽晚回来吧?」
其中一个绰号叫大头狗的,贼头贼眼的对我们打量。
「这麽一点时间,哪够啊。」
阿贤似乎唯恐天下不乱回答。
这不是越描越黑了吗?
「猴~~~~」几个弟兄跟着也大头狗没脑的起哄。
我没有搭理他们,毕竟我还有点头晕。
对他们这样可爱但是幼稚的举动,我仅仅用白眼一翻,来表示我对他们无言的抗议。
我走向洗手间,流了满身汗,脸上一堆泥沙,洗把脸冲点水提提神也好。
「阿贤你老婆跑掉了啦。」
「一定是你太快啦,哈哈哈…」
「是害羞了啦!」
身後的弟兄响起这些开玩笑的话,我一点也没有放在心上。
阿贤跟我感情一向不错,早就变成大家调侃的对象。
反正没有的事情就是没有,我也不痛不痒。
等到我从厕所出来,那笨蛋阿贤却还是一脸很受用的淫荡漾…
「你前世姓潘吗?」
我一指戳中阿贤的太阳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