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说自己师承江湖上一位素有声望的侠士,他曾在多年前和真人有所接触,相谈甚欢,成了忘年之交。陶夭笑着饮茶,喃喃说「倒没听过这号人物」。
「你长得似乎和中原人有些不同。」陶夭开口。
沧海抚摸起搁在一旁的剑鞘,感叹的道,「我的确是西域人。爹娘到中原经商,於是我从小生长於斯,内心也自认为与中原人无异。只可惜在朝廷里难以伸展拳脚,才行走江湖,当个名不见经传的剑士。」沧海说到这时已收敛起傻气,一正色,眉宇蕴含一股凌人的霸气。
「作过官?」陶夭语气不冷不热。
「小侍卫而已,谈不上官。」沧海「哈哈」笑起来,一时因为想起过去有些悻悻然,目光迷离,後来挠挠脑袋长叹,「罢,都过去了。」
袁苍看他振作起来,目光炯炯,又问了陶夭几个问题。像是张真人的一些事迹,或者道术之类,想必把他们当作那些修身养性的牛鼻子,滔滔不绝的发问。陶夭神色如常,看起来没任何不妥,俯眉一一为其详答,难得耐心。他猜他对沧海口中的江湖起了兴致,两人一来一往,陶夭也越笑越灿烂。
照理说普通人看了他的笑,都会被迷惑心智,语带暧昧起来。可是沧海却不,乍问之下得知他有一个妻子,而这番来访也是为了她。
袁苍留意到陶夭不笑了。
「……我带她看过许多有名的大夫,都说她这身子拖不过今年冬天,大罗神仙都难医。」
「言下之意,是来求助於真人?」陶夭的声音悠悠扬起。
对面的大汉抿紧丰唇,表情坚定,「是。」
「只怕恕难从命。」陶夭低头,长发掩面,难以猜透他心里想什麽。
「我知道。」
袁苍见沧海虽受打击,却只是摇头苦笑。他不解生死情爱,却猛然想起过去那些人,嘴里歇斯底里喊「妖怪、妖怪」,发狂似的用木棍铁锹往他身上砸,因此他对在沧海身上看见爱意感到怪异,以为他们只懂争夺猜忌,只懂排除异己。
一股厌恶蔓延上心头,袁苍不适拧眉,藉口离开,到廊上吹吹冷风清醒一下。只是当他再回去时,沧海已是一脸欣喜若狂,握着陶夭的手不停道谢,手舞足蹈起来。袁苍错愕,离开不到半炷香的时间而已,大汉的表情怎麽像演戏一样丕变。
他接近陶夭,以眼神询问,後者懒洋洋噘起双唇,笑了。
「沧海感谢姑娘大恩大德!」沧海喜极而泣。
陶夭俐落扯下嘴角。
日後两人闲云野鹤的日子多出一个沧海,至於留下的缘故无从而之,从陶夭那里是绝对问不出什麽的。早晨大汉总赤膊练武几个时辰,陶夭看得津津有味;或者两者交换,陶夭和袁苍练法,沧海目不转睛的盯着,直呼不可思议,开始缠着他们说要来学一学。
陶夭只带他到堆满卷轴的穴里,要他自己随便抽本来学。袁苍知道是在逗着他玩要其知难而退,凡人少有慧根,习法出了差池会走火入魔,难以收拾。
「你为什麽让他留下?」
袁苍趁沧海钻研那些蝇头字时,问外头的陶夭。後者负手而立,眼尾细长的眼睛在风中眯紧,如墨黑发散尽掩住部分脸颊,面前的人难以任何标准界定,像日或月,一种纯粹的存在。
「你并不喜欢凡人。」他又补充道,也不知道是为了说服谁。
陶夭的眼被吹得涩了,眨眨眼,回过头看袁苍,又一瞅里头埋头苦读的沧海,他只避重就轻说「别让他玩过头了」,长袖一挥,蒸发似的消失眼前,只留一地花瓣。
旋身看,沧海读得早疲倦了,手执笔趴在卷轴海里昏昏欲睡。
袁苍走近,沧海敏锐的睁开眼,脸上还有些茫然,看见是他立刻放松,笑开来,「这些真的对我来说……挺困难的。」他眷恋不舍的抚摸那些卷轴。
「是没错。」
「怎麽你们两个这麽轻易就上手呢?奇怪。」沧海不解的咕哝,「师傅说我聪明,师兄花了个把月学的招式,我几天就熟得很。怎麽这法术……」
袁苍看着苦恼的大汉不说话,偏深的瞳色渐渐变得如清茶同浅。
「那正常。」
「咦?」
「因为我和陶夭是妖精。」
沧海果然被他这番话给慑得瞪大虎眸,但没吓得屁滚尿流。半晌他回神,一拳往掌心重重一敲,喊声,「难怪!」
换袁苍愣了。
「怪不得你们两个这麽俊,原来不是人!」沧海感叹,「尤其那陶夭,比女人生得更美,让人看到都会嫉妒。」
「……我们是妖精。」他重申。
彪形大汉狐疑盯着他,点头,「我知道了呀。」
袁苍皱眉,「不怕?」
闻言,沧海捧腹大笑,「怕什麽?你们又不会吃了我--」一顿,看着面色凝重的袁苍沉吟,瞬间愕然,「还、还是你们其实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