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走进愈夜愈美丽的热闹PUB里，宋云之百无聊赖地向酒保点了杯螺丝起子，才窝在吧台边喝了第一口，就忍不住唉声叹气起来。
「唉……」
「唉……」巧的是，几乎是同一时间，与他相隔一个空位的男人也叹了口长气。
两人不约而同地侧转过脸，瞬间四目相交。
「咦？你是……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面？」宋云之有些讶异地发现，这个书生气息浓厚、年纪看起来约略比他小两、三岁的男人，相当眼熟。
心情正处於极差状态的徐纪平，没想到自己头一回来酒吧喝酒，就被一个看似雅痞的男人搭讪，不得不说心里是有些荒谬的感觉。
因此，他的第一句话就是：「抱歉，我不知道这里是gay吧。」
宋云之愣了愣，过了好几秒钟才会意过来，当下恼羞成怒不是，直接殴飞这白目的家伙也不是，脸颊肌肉抽搐了好大一下，「呿！我不是gay好吗！你为什麽会以为我对你这种胸前平坦的动物感兴趣？」
「……喔，抱歉。」徐纪平还是只能说对不起。
「我是真的觉得你很眼熟，我想我一定在某个场合见过你，只是一时想不起来。」宋云之双臂环胸，一本正经地寻思着。
徐纪平将手中的啤酒乾掉一半，苦笑着说：「我想，你说的那个人大概是我大哥，徐纪杰，徐氏企业现任董事长。」
「啊──对对对！就是徐纪杰，半年前我们才在北区青商会见过面嘛！他挺厉害的。话说回来，你们兄弟俩长得还真像，难怪我会混淆……」宋云之恍然击掌道。随即他想到自己还没自我介绍，便主动朝他伸出右手，「我是宋云之，被旭扬科技一脚踢出门的前任执行长。因为我目前失业中，所以没有名片。」
「你好，幸会。我是徐纪平，E大中文系助理教授，我身上也没有带名片。」徐纪平也礼尚往来地与他握了握手。
「你怎麽会一个人跑来这里喝闷酒？」宋云之随口问道，但其实他也不是真的很想知道对方的心事，只不过是需要一个开头，好让他顺势抒发心底的郁闷罢了。
「……看起来有这麽明显吗？」徐纪平说着又叹了口气。
「不用在意啦，其实我也跟你一样。」宋云之无奈地耸了下肩，自顾自地说下去：「我就不懂，做父母的无论如何就是看不惯子女的生活方式吗？今晚我又被我妈拖去和国内某家食品大厂的千金相亲了，明明跟对方话不投机半句多，偏偏两边父母彻底无视，让我这顿晚饭吃得消化不良。这样到底有什麽意义……」
这番话完全敲中徐纪平的心房，原来也有人跟他陷入相同的为难情境里……
他心想，反正是日後或许再也见不到面的陌生人，与他聊聊应该无所谓，也只有他能够理解吧……
「你还算好了。最起码，你父母只是要你认识新对象，不会连你从事什麽职业都要强力干涉。」
「他们怎麽可能会不干涉？只不过刚好我选择的工作，他们还算满意，我也用我的努力证明我的决定是对的，他们才没有继续罗嗦的空间。」
「我的父亲很顽固，他又有心脏病，承受不住太大刺激……」
「No，你搞错了吧，身体健康跟心理认知是不同的两回事。」宋云之继而轻松地回他这麽一句：「还有，你为什麽不让自己变得比他更顽固？」
「……」徐纪平一怔，他完全不曾从这个角度思考过。
就在此时，一群女大学生花蝴蝶般地翩然走进，今天是这间PUB的淑女之夜。
坐在吧台的他们，一个优雅慵懒、一个斯文俊逸，俨然是绝佳的临时约会目标。不一会儿，两人就让这群青春洋溢又热情奔放的小女生们围住了。
「嗨！你们都是一个人吗？我们正好没有男伴，一起玩吧。」
「一个人坐着喝酒多无聊啊，跟我们一起跳舞嘛！」
「呵呵，再告诉你们，我目前是单身唷！」甚至有个女孩挤眉弄眼地明示道。
徐纪平打从骨子里就是温文儒雅的学者风范，他怎麽也没想到这群吱吱喳喳的孩子──是的，在他眼中，这群小女生就跟孩子差不多──会这麽早熟，又不懂爱惜自己的羽毛，他应付不来这种状况。
倒是宋云之彷佛让人搭讪惯了，一副身经百战的泰然自若貌，只见他唇角勾起奚落的弧度，佯装无辜地说：「这个嘛……我想不是很方便欸。我个人是不介意啦，但是我的一号不喜欢我跟异性搞3P，我总得顾虑他的感受。」
他边说还边将手臂搭上徐纪平的肩膀，顺便朝他抛去一个高度暧昧的眼神。完全做足了意在言外的戏码。
徐纪平让他这麽一恶搞，嘴里的啤酒差点没喷出来，只能用一种遇到神经病的眼神盯着宋云之。
……刚刚到底是谁还在急着撇清他不是gay的？
不过，宋云之这招很明显地奏效了，围在至勤身边的小女孩马上脸色大变，随即一哄而散。
徐纪平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口中低喃：「你……我今天不该来这里喝酒的，我的名声轻易就让你毁掉了98%……」
他正在认真地考虑，以後绝对不要再踏进这家PUB一步。
「呵呵，非常时期要有霹雳做法嘛，瞧，那群小麻雀这会儿不都飞走了嘛。」宋云之倒是笑得一脸惬意，毫无罪恶感。「好了，暂时别想这个，回到我们先前在聊的话题吧。你知道吗？就像我刚才亲自示范给你看的，人不要脸天下无敌。有些人自以为厚脸皮就占优势，那可错了，只要你的脸皮比他更厚，他就拿你没辄。相同的，碰到脾气顽固的人，你就让自己变得比他更顽固，硬碰硬有时也不见得是坏事。」
「我不认为这是个好方法……」
「我也不觉得，但我知道这个方法很有效。至少我百试百灵。」
眼见两人杯中的酒都喝得快见底了，酒保上前询问是否要续杯。
徐纪平还没来得及说出半个字，宋云之就迅速伸手捞过他的帐单，要酒保一起结帐。
「呃……宋先生，那是我的帐单。」
「我知道呀。你这杯我请客。」
「我──」
「所以我们的下一杯就算在你帐上了，谢啦！」
「啊？」徐纪平不明就里。
「这里太闷了，我带你去另一个好玩的地方透透气。」宋云之笑着与他勾肩搭背，不由分说地拉他走出PUB，「是我哥儿们开的店，那里的女客人也有素质多了……」
他明明只是打算出来小酌解闷而已，为什麽会演变成让一个半路认识、不熟装熟的家伙押着去续摊？这也未免太诡异了些。
直到徐纪平被宋云之半推半攘地塞进副驾驶座，走进那间从店名完全看不出营业内容为何的店之前，他向来自诩理性的脑子里都还盘旋着这层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