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建成有一双即使被黑框眼镜挡住，却也遮不住的温暖眼睛。
只要在他的温暖眼睛的环顾之下，我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天冷之前，他会替我套上保暖外套；脚酸之前，他会先找到地方让我坐下来休息；觉得功课沈重的时候，他会说笑话逗我开心；觉得口渴之前，我的手上会有一杯碧螺春。
我说，我觉得自己像被呵护备至的小公主。
他说，让我像个小公主，是他的骄傲。
我说，如果感情有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两方，那我们无疑就是最好的搭配。
他说，他不觉得自己是愿挨的一方，他很高兴我愿意接受他的呵护。
他说，如果天掉下来，他绝对会先帮我顶。
到事情发生的那天，甚至是很多年以後，我也相信，如果柯建成一直还在我的身边，他说的每一句话，他都会做到。
事情的发生，是在一辆公车上。那一天，他的摩托车坏了送修，所以我们搭上傍晚接近下课下班尖峰时段的公车。
我正在和柯建成聊天，眼角却瞄到斜前方一个男人的手似有若无的靠着一个高中女生的臀部。
我以为我看错了，眼光就盯在他那只游移的手不放，柯建成看出我的异样，循着我的眼光看了过去。
但是，是死角吗？如果那个男的是在骚扰，没道理那个女学生却吭也不吭一声。
正当我还在疑惑的时候，那只游移的手，在我的眼光之下，扎扎实实地把手贴在女学生的臀部上，因为这样的举动，女学生的百褶裙还被拉高了。
这下子，我百分之分的肯定了。一个箭步向前，我的包包就往那个骚扰男的头上砸下去。
我的举动引起全车的人的惊呼，连司机先生都紧急煞车，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色狼！」我不客气地怒视着这个人。
「小姐，你不要乱讲话。」那个人摀着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恼羞成怒，一整张脸涨得绯红，生气地看着我。
「我没有乱讲！我看到了！」我说。
「这个小姐都没有说什麽了，你凭什麽乱说…」那个人还是不让步。
「我…」我转过头去，看着站在一旁默不吭声的女主角，只见後者只是退到一旁，惊恐地看着我们，却没有要出言说明的迹象。
「同学，你不要怕，把状况说出来。」我说。
女学生却还是连吭都不吭一声。
这下连司机都急了，公车在路边停下来，司机在前座喊道：「到底是怎麽回事，我需不需要把车开到警察局，是不是误会？」
那个男人听到司机的话，整个火了，眼看着他紧握的右手就要举高落下。
柯建成早已挡在我和那个男人的中间，挺身喊道：「你想干嘛？想在这麽多人的眼光下打人吗？我也看到你骚扰女学生了。你不要以为当事人是小女生，被这个状况吓傻了，你就可以在这里耀武扬威。」
「你们不要乱讲！谁知道你们是不是套好的…我…我要告你们…她刚刚还打我，我要告你们伤害，再…再加一条毁谤…毁谤…」男人大声嚷着，却略显结巴，接着却跑到车门前，转头向司机嚷道：「开门，我要下车！」
谁知，一直站在一旁低着头不吭声的女学生看到这个情况，却放声哭了。
「现在到底是怎麽样？」司机也不知道该怎麽处理，看看我们，又看看那个嚷着要下车的男的：「是他骚扰人，还是你们无冤无故伤害人家？」
站在女学生另一旁的一个中年妈妈，开口安慰道：「同学，不要哭，我们这里有很多人，都可以保护你，你不用怕。实际状况到底是怎麽样，你说出来，我们会帮你。」
女学生双手不停地擦着眼泪，因为抽蓄而全身颤抖，一句话讲得吞吞吐吐、断断续续：「我…我…我…他…他…」
「没关系。你慢慢讲…」中年妈妈劝道。
「要问你们慢慢问，我要下车了，…」那个男人朝着司机大吼着：「叫你开门你是没听到吗？我要下车了。」
「你闭嘴！还没搞清楚状况之前，你不要想下车。」司机也火了。
还好全车的乘客，大家都发挥了极度的耐心，也不会因为累了一天，赶着回家，或是赶着去下一个行程，而显得烦躁不爽，大家都沉住气等待着女学生的回话。
终於，女学生的情绪慢慢平稳下来，我看着她的眼光看向我看向柯建成看向中年妈妈，就是刻意避开那个男人，反握着扶持着她的中年妈妈的手不愿意放，深吸一口气後，她说：「他…从我上车，就一直跟着我，我已经故意把位子挪到前面了，他还是跟着我…他一开始是碰我的手…刚刚居然碰我的屁股…」
「报警！」车上有人喊道。
女学生一说完，不知道是因为心中的恐惧堆到顶端後，一下子松懈下来，眼泪就这麽顺势地往下不停的掉。
司机先生重新放下手煞车，公车重新启动，也不管那个站在车门前不停嚷着要下车的男人的状况有多狼狈。
中年妈妈双手环扶着女学生的肩膀，给她支助，边安慰道：「不要担心。我会陪着你去警察局。」
女学生感激地向她道谢，然後又抬头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我，说道：「你也可以陪我去警察局吗？我怕他说我诬赖他…」
「不要担心，我会陪你去！」
「谢…谢谢！还好有你。」女学生用车上的乘客递给她的面纸擦掉最後一抹眼泪後说道。
公车很快在警察局前停下来。在警察上前时，全车响起热烈的掌声。
那个男人被警察请下公车，中年妈妈扶着女学生亦趋步下车，我尾随着要下车的时候才发现一直站在我身边的柯建成并未移动他的脚步。
我抬头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想，到警察局之後，你应该不会有任何危险了。」他看着我说道。
我看着他的脸，不懂他话中的意思，也无法从他没有表情的脸上读到任何的情绪。
「你去吧！我先回去了。」他说。
我迟疑地下了公车，回头看他，却看到车门在我面前重新关上。司机先生重新继续未完的行程，将车上的每个人送达预定的下一站，那原本也会是我和柯建成的下一站。
车上的柯建成还是站在原本的位置没有移动。然後公车开走了。
他的下一站和我的下一站，在我们以为我们对彼此都有一定的默契的时候，才突然发现，目的地早已不同。
那是我最後一次看到柯建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