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天过午，高慎知回到家里。随即翻开通讯录，准备执行江浩介交给他的第一项任务。
从Ｃ大挖角双轨护理师过来。
只是这谈何容易。高慎知打电话给过去的战友，大家的回答都是不置可否，也没有表现出很大兴趣。
高慎知心情沮丧。下定决心拨打另一通电话，那是Ｃ大的双轨护理师郑书晴，人很认真，态度积极，唯一的缺点就是死脾气。
共事那段期间，高慎知跟她各有坚持，两人因而产生摩擦，两人发誓再也不跟对方说话。
Ｃ大的双轨计画取消後，她辞职了，现在赋闲在家。
真奇怪。慎知才刚报到，却有一股熊熊决心。Ａ大急诊的氛围吸引住他，为了顺利完成任务，高慎知愿意跟郑书晴道歉和好。
「书晴你好，我是高慎知。」
他听见对方不太友善地一吸气。「你打电话给我，有事吗？」郑书晴可没有忘记，高慎知和她大吵，其实不算是大吵，从头到尾都她一个人在讲，那家伙只是冷冷坐在那里，偶尔丢出一两句刺人的话。
虽然场面闹得这麽难堪，究竟为了甚麽而吵却也忘了。
只记得一直到她离职，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跟对方说过一句话。
「听说你……离开Ｃ大了？」高慎知思索要怎麽起头。
「你不也是？」郑书晴说。
「嗯，这里环境不错。有一个双轨护理师的缺，你有兴趣吗？」见郑书晴没说话，慎知连忙说：「书晴，我们都离开那地方了。过去发生的事，我有不对，我愿意道歉。我知道你是一个很认真的人，这次是真的诚心邀请你过来。」
「高医师，」郑书晴叹了口气。「我就开门见山说了。其实有很多医院找过我，大部分是专科护理师的职缺，开出来的条件福利都不错。可是，我还在考虑。」
「考虑甚麽？」
「我想先休息、沉淀一下，想想未来，再考虑要不要重新进入护理。反正对方也说不急。」事实上是很急，现在到处都欠缺护理人员，尤其是这种资深、急重症经验丰富的更是宝。但医院尽量表现得不急不徐，不想给她太大压力。
「不过关於双轨到院前救护这一块，我是不会再去了。所以，你另外找人吧！」郑书晴想了想，补充说。
「为什麽？」虽然他和郑书晴不对盘，在他眼中，她是不可多得的双轨护理师。就这样放弃太可惜了。
「因为，」郑书晴娓娓说出原因。「我已经被卫生局抛弃过一次，不想再有第二次。」
抛弃。
Ｃ大双轨计画紧急喊停。双轨护理师职缺直接消失，上层给郑书晴的安排是回到急诊，担任急诊专科护理师或护士。
郑书晴自己选择另一条路，离职。
反正她这也只是约聘缺，没有公职人员资格，也没甚麽好可惜的。
上层就这样硬生生抹煞她的努力，彷佛她只是一个可以随意摆弄的棋子。
「我懂了。」高慎知心一沉，睫毛也垂了下来。
「我劝你也好好想想。不要再被政府耍了。这种计画，有经费时说得好听，等经费没了要砍就砍，好像我们的努力是白痴。」
「我明白你的感受。在今天之前我也是这样想的。」高慎知说：「但现在，我想给Ａ大一个机会。我觉得事情会有转机，这里和我们以前绝对不一样。」
「那就……祝你顺利罗！」郑书晴收起手机，心里纳闷着高慎知才刚过去就这麽有向心力？
看来，Ａ大急诊是个奇妙的地方。
「真的没有人肯来吗？」高慎知默默在通讯录上画了一个小叉，表示已连络过，遭到拒绝。眼睛一扫，他看到另一个名字，安恬恬。
高慎知眼神聚焦起来，那是他们一起吃午餐的时候，安恬恬写给他的电话号码。
有机会吗？她会想回到护理吗？
安恬恬说过，她曾在急诊担任护士两年，以这样的资历，可以应付双轨护理师的需求。
可是……高慎知迟疑着。这样冒失的打给她，好吗？
安恬恬此刻正在桃园国际机场。脚上穿着优雅的高跟鞋，脸孔顶着无懈可击的妆，拉着登机行李与同航空公司的姊妹们鱼贯成列朝登机门前进。
这个时候，她手机响了。
手机铃声是哆啦Ａ梦，虽然可爱，但在此时响起实在困窘。
座舱长以严厉的眼光看向她。
安恬恬只好快步，以优雅轻快的步伐，迈向最近的洗手间。
「喂～你好，我是安恬恬。」安恬恬冲入其中一间厕所，锁上门，这样就不会让人看见空服员讲手机的奇妙景象。
不是说空服员不讲手机，而是穿着制服做这件事实在违和。对他们而言，一穿上制服就代表公司，个人行为和公司声誉息息相关。
安恬恬躲在厕所里讲电话，在怎麽也没想到，打电话给她的人是高慎知。
「恬、恬恬，你现在有空吗？」
「有、有啊！」其实不那麽有空，但她……就忍不住。废话，这可是十五年来高慎知第一次打电话给她，电话那头的声音又充满疲倦，一脸很需要人家安慰的样子。
安恬恬不想轻易放弃。
「小、小高……」安恬恬重整旗鼓，当年他们还是好朋友，她都这样叫他。安恬恬也比较不紧张。「有甚麽事？」
「请问，你会想回医院工作吗？我手上有个职缺。」
「真……真的？是甚麽样的职缺？」
「有关双轨制到院前救护，我们需要一位护理师。」高慎知突然觉得自己好蠢，人家空姐做得好好的，干嘛没事来医院淌浑水。
「那是甚麽样性质的工作？兼职吗？」安恬恬说：「我可以飞少一点，跟公司报兼职看看。」
她很想帮忙。
「嗯，不是兼职，是全职工作。担任双轨护理师，主要是值班oncall，遇到需要紧急救护的状况就要出勤，在事故现场处理急重症患者。所以想要找有在急诊待过的人。」
「听起来很热血呀！那薪水怎麽样？」
「这个……我还没打听过。」
「这样不行喔！」安恬恬笑着说：「还没打听到待遇，你要怎麽挖人。」
高慎知愣住了。着手筹画这件事以来，薪水多寡完全没在他脑中出现过。这的确是个问题，空服员薪水待遇怎麽想都比护士好太多了。
他这麽冒失来问安恬恬，却没有想过这种事。
高慎知说：「没关系，恬恬。我觉得我问看看别人好了。」
「这样喔！听说最近护士缺的蛮严重的。」
「是呀！」高慎知看着手边的通讯录，显得十分沮丧。
「那……如果真的找不到，你再打给我好了。我必须要去准备登机的事，不能陪你聊了。」
「那就再见了。」
「嗯，再见！」
接下来几天，高慎知并没有找到合适的人。
江浩介那边也是一样。不是刚毕业的护士妹妹，只有实习经验，完全没有在急重症单位待过，就是一些原本单位急欲丢过来的问题宝宝。
好用的、能用的，当然都想紧紧抓在手里，谁愿意交给新成立的单位。
高慎知打听过薪水待遇，简单来说，就是跟急诊专科护理师相同，领有急重症加给，约略等同於N2的薪资。（注：N2是护士的职级。刚进医院时是N0、N1，之後依照临床及论文表现可升任N2，依照单位不同，N2薪资会比N1多数千元不等。）
怎麽算，也不可能比空服员好。
高慎知打消找安恬恬的念头。
某个令人心烦的夜晚，高慎知手机响起。
「小高，我是恬恬。」
「啊！你好。」
「上次你跟我提的事情，我考虑过了。」
「那、那件事很对不起，你忘记它吧！当作我没提过。」
「怎麽了？已经找到人了吗？」
「不，还没有……」怎麽可能找得到人。
「那就太好了。」安恬恬愉快地说：「我想，我可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