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雨都 — 雨都(下)

正文 雨都 — 雨都(下)

我骑车的速度略为加快了些。

在我尚未和小逸深交以前,他是个极其闷骚的人,抑郁而少语,就连参家大学中盛行的联谊活动都是非自愿的,要不是他跟我都只和静华聊天,我想我这一生都不会主动和小逸搭话,好险好险我没错过这美好的他。

但也因此,小逸对待我好的超乎常理——他老认为是我救赎了他,教他多笑,教他和他人相处而非一味的作个无法高攀的资优生。我才没那麽伟大,若非他将我视作阳光,我也无法晒进他的心墙。我知道他有多重视我,将我看做赖以为生的必需品,所以我才会这样着急的赶过去。我能明白小逸的恐慌,因为对他而言,我是他和这个世界最大的连结。

十来分钟左右我就到了小逸在市中心外租的小公寓,我找出他藏在盆栽下的钥匙,下次我一定要把钥匙拿走!不然这家伙哪天被洗劫一空也不知道。「小逸、我来罗!」我走到厨房看了看,却没发现小逸的身影。这宅小逸平常懒断骨头,怎麽这会叫了我来人却不见了?

「Surprise!」小逸突然从背後抱住我,比我高上一颗头的他此刻俯下身,将头深埋在我的颈窝,像极了无助撒娇的孩子。「总算见到你了、真好。」他吸了一口气,清浅的吐息惹得我一阵痒,「沛沛的身上有薰衣草香呢。」

「你刚才去哪里了?我怎麽没看见呀?」我回身和他相拥,提出我从进门後便有的疑问。

「我躲在房间呀。」我抬头看见他的眼睛眯出一弯新月。

「你骗我,刚才里面还暗着呢!」我扁了扁嘴,「还不快点从实招来?」

「我才没有说谎呢。」小逸松开手,眼神直直的看着我,很肯定真诚的说着。

「那、答应我,下次别这样好吗?」小逸的眼中多了疑惑,我接着说:「不是我讨厌你这麽做,是……我担心你。」

我知道的,小逸怕黑,所以他入睡前要保持房间的光亮,所以他讨厌一个人走在夜间的小路,所以每每停电他总是放下骄傲在一旁瑟缩发抖。而这样的小逸,却在黯然无光的房间静候我的到来,这叫我怎麽能够不心疼?

「没关系的,你是沛沛呀。」他自在的耸了耸肩,豁达的笑着,笑得像没心肝一样。这是我对小逸微不足道的不满。小逸把对我的好当作理所当然,他的喜欢和爱都是严严实实,一点空隙都没有的,被他疼着确实是幸福的,可我偶尔会觉得沈重,这样的亲昵会为我带来窒息感,只要一秒,就会被这样厚重黏腻的情感夺去心神。那是无法言喻的情况,不是讨厌……更多的,是害怕沉沦的担忧吧?最少我是这麽解读的。

「不知道不明了不想要,为什麽我的心,明明是想靠近,却孤单等黎明?」年少的无可奈何及心痛的成全放手,成全了这首五月天的温柔,令人心痛的温。

「心情不好呀?」析语凑了过来,半好奇半疑惑的看着萤幕上的歌词跑马灯。

摇了摇头,我听见了静华的声音满怀醉意和酒气的响起,「对自己和刘逸伟之间的关系感到不安定吧。」静华的发言看似推测,却以肯定的语气道出,果然即便处於微醺,高静华的心细如发及高人一等的直觉都还是不容小觑。

「呀、被发现了。」我失笑摇头表示自己的做贼心虚。

我是个胆小鬼,还是个有疑心病的胆小鬼,打从甜蜜略为褪去显露出内里的一点现拾起,我的胆怯我的害怕我的不安,也都在同一秒倾巢而出,叫我如何自处?我怕有一天他转身轻易离开,只有我一个人还揪着心难受;我怕他对我的看重是一时兴起,等他发现他的世界不是只有王沛如一个人,他会毫无犹豫的抛下不再新奇的我,就像甩掉破旧的老玩具一样顺手随兴。而我最怕的是,在他一巴掌似的离开後,我却拥着往日温存,即时叹着曾经沧海难为水,也任他带离我们的爱和我灵魂的一角,依旧无能为力。

我的确想的很多,想的太沈重,但可笑的是,小逸连一步都还没踏离我的身旁,我们甚至连别扭和冷战都不曾有过,我却已经在脑中演练了一次进退不得。

——我真的有疑心病,而且病的不清。

「给自己一点空白,足以厘清你和他的距离。」最後,静华啜了口红酒枘枘的说。

我觉得心中有个念头逐渐成型了。

「谢啦,静华——」我挥了挥手,头也不回的走离静华的酒吧。

只要再一点,一点就好,我就能够更泰然自若。

「今天来的比较晚啊。」佩儿姐抬头看了我一眼,手上擦盘子的动作只停止了几秒,随後又擦拭起来,「有点糟啊。」佩儿姐低语,像对我说,又像抱怨餐具擦不乾净似的。

我深深地吸了口气,然後缓缓的和佩儿姐说明小逸和我们之尖的那些事。

烟圈随她的吐息升腾,似乎是察觉我的视线,她解释:「我一烦躁就得抽烟。」接着她又开口,「所以你打算去美国吧?」

「啊、不太算是,我还没决定,我……」

打断了我的话,佩儿姐无视我的反应讲了下去,「那就去吧,就像你常说得『心情差就放自己一周假』,这次也只不过是放一个三年的长假罢了。」

是呀,就这麽简单,只不过是一个三年的长假罢了。「那就、三年後见啦。」

「掰啦小妹。不过说真的,你和你哥是一个样的自私啊。」

「好说。」我笑了,佩儿姐清冷的声音叫我心安。

我在店里待了会,充当一日工读,然後我挑了个空档离开——

再会啦,这多雨的城市。

很快的我到了美国和哥哥住在一起,并在一间报社担任编辑,然後又很快的,我已经在这里待了三个月了。

佩儿姐和静华依然一丝不苟的擦拭餐具,而析语也照惯例的和静华打打闹闹,至於小逸——

我用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将他留在了那个以雨为名的都市。

我想,下次在那雨都再遇见时,就是我心乱如麻情感泛滥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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