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风了。
凡界上有天界，天界的九重天上还有个天外天，是神明居住之地。
天外天日月共存，星河中的鱼虾便是星星辰子，悠游地在河水中畅游，吸收了天界灵气，无不肥美丰腴。
陌沂侧卧在畔旁的巨石上，双眼轻闭，似进入沉沉睡梦之中。
身後树林从草中发出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很快地又恢复沉静，他仍旧闭眼寐着，彷佛从未闻之声。
「陌……沂……」
一只细白的柔荑自草丛中伸出，握住他一缕长发，不时地拉扯，那力道几乎要把他的头皮撕下。
「别吵，我在作梦。」
话落，只见一抹赤红猛然窜出，云芷放开他的发，饱满的指腹直直向着他，「你当我是谁？姑奶奶我做神到现在把万年了还没作过梦！」
可下一秒有个想法划过她的脑袋，云芷的表情变得有些怪异，「是说你年纪也不小了，有什麽需求的话我也不方便打扰，请慢梦！慢梦！」
陌沂没有起身的意思，睁开的异瞳流光通泄，侧过头去看正要往来路回走的神女。
「找我何事？」
云芷闻言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有些无奈，「你这样的个性难怪没姑娘要，不讨喜事小，不贴心的男人怎麽会有姑娘家看得上眼……」
「你还是滚远些好。」
一簇凤火直朝他的发梢然去，陌沂双眸微眯，一道从天而降的晴雷便劈散她投出的火焰。
这轰响让星河中的鱼儿受了惊吓，皆游开想远离他们这处，只见一大块水面除了漆黑的河水，毫无半只鱼星虾辰。
缓缓起身跃下巨石，陌沂与云芷对视着，尽管此时他的身高只到她的胸口，可气势上完全不似少年，反倒像老成的年迈之人。
「我要离开天外天一阵子，你帮我挡挡。」
陌沂左边的眉微微扬起，下一瞬又恢复平静，「挡句芒？」
还记得上回云芷偷溜出天界，被句芒抓到後好生骂了一顿，句芒神君是万农之神，在天外天仅存的神明中也算是最年长的，陌沂见到祂仍要行礼。
「冥渊。」云芷澄净的金眸中有着满满不耐，「他最近跟我跟得很勤。」
感受到他们不远处有股气息正朝这来，陌沂不语也不答，云芷就当他是答应了，随即驼着她的神器凤缨，驾云直朝星河对岸飞离。
眨眼间就没了身影，陌沂瞳内闪过恼意，再抬首就见来到他面前的神君。
「她去哪了？」
「神君若有闲情逸致，此河与下界有着密切的连系，不如代本尊喂喂星河里的鱼，」陌沂用一贯平板的语气续道：「您待如何？」
冥渊眯眼看着眼前尚至他腰际的少年神只，再看向云芷离开的方向，冷哼一声後拂袖离去。
待他走远，河中的鱼儿也一如往常继续悠游，陌沂掏出怀中的饵屑洒向河面，瞧牠们争先恐後的抢食，平静无澜的异色双眸里泛起些微沉重的心思。
洒完了饵食，他再次倒卧在巨石上休憩，耳边是奔流的水声，他轻轻阖上眼。
倏尔一阵风向他吹拂而来，带起他的衣带和几缕青丝，那双眼蓦地睁开。
天外天清幽寂静，天观气候万年来始终如一，今个儿却起风了……
望着如墨汁般的河面，月牙和星辰般的眼再一次地阖起，心不禁叹：天自有道，无可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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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沂？」有人在唤他的名，他睁开眼，阴灰的天空，不似天外天那般晴朗无云，「作梦了吗？」
梦？他从未作梦过，就连沂竹仙君的经历也只不过是他自拆魂魄时的一个昔日过往。
当听到这句问话，陌沂一怔，望眼单膝跪在他身旁的茶悠，和她身後带着獠牙面具的魔君。
他用手肘撑起身躯，发现体内彷佛被灌了泥，笨重得几乎不受控制。
「咱们现在在恶棘谷，你受的伤太重，魔君说你的旧伤也还未复原，短时间内可能会让你感到不适。」想起他身上的伤她也有责任，茶悠垂下双眼不赶再看他。
一旁的夕髅听她句中的「魔君」两字，忽地感到相当刺耳，心想着要如何纠正茶悠对他的称谓，紫瞳陷入浅思中。
活这麽久第一次如此狼狈，陌沂感觉体内的神力像是被封盖起，一丝电流也无法释出，瞧茶悠愧疚的模样，他举手轻揉她额前的发，「待本尊稍些恢复，就同你去救阿芷。」
听他这话，茶悠欣喜的颔首，可要说的话还没出口，身後的夕髅不疾不徐地抢了白：「朕自会带她上天界，小子你就留在这好好养伤吧！」
一把拉起还跪在陌沂身旁的她，就要跨步走进恶棘谷。
「站住。」在茶悠不断回望注视下，陌沂张口低喝。
夕髅脚步没停，却被身後的茶悠用尽全力站定绊住脚，他不再施力拉她，亦是停下脚步却没回首。
艰难地站起身，他的动作有些笨拙，看在茶悠眼底露出心疼，但下一瞬接收到他安抚的浅笑，她才稍稍心安。
「嗤，朕劝你还是别勉强了，没了神力、仙术，纵使你是神明之躯也过不了这恶棘谷。」
「这不劳魔君费心。」他走到茶悠身旁，抬手将被魔君拖走的她拉进怀底，嘴里淡淡地道。
看空下的掌，夕髅面具下的紫瞳布满冷意，「甚好，若你拽了朕的後脚，便就地斩了你。」
话语中饱含绝对的杀气，茶悠忍不住瑟缩一下，陌沂轻拍她的头，「岳父是说着玩的。」
手中凝聚起魔息，一道邪刃直朝他们俩砸去，此招来势汹汹，陌沂不得不放开茶悠，提起少了雷霆的长剑阻挡，退了几步才堪勘挡下那记狠招。
「莫再让朕听到你嘴里吐出那两字。」
语毕不带他们回应，夕髅迈开大步向前走去，茶悠虽说是被陌沂搂着，其实是间接扶着他行走，看前方魔君的背影，她漆黑的眸底闪过淡淡的笑意。
恶棘谷虽为堕仙和流放妖物所处之所，可碍於夕髅周身所放出的魔息，没有任何众生想担着生命风险上前挑衅，有监於方才一只名不见经传的小妖一扑出草丛即被魔息撕扯成灰烬，连点渣也没留下，尔後就无任何妖物跃出来挡路了。
茶悠背着凤缨，当他们脱离深渊後，火凤凰恢复成她背上的这把红缨枪，通体散发的炽光也在同时消失，变回一把普通的赤红长枪。
「茶悠，你记得是谁推你下崖的吗？」
头顶上突然传来的问话让茶悠一懵，「不是魔君旁的那位……」
「不，」森冷的异光自双色的瞳中转瞬闪过，「是天界的人。」
这笔帐，是得着着实实地讨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