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綾蘭轉 — 卷一 深宮庭院 第二十四章 初生般的痛苦

正文 綾蘭轉 — 卷一 深宮庭院 第二十四章 初生般的痛苦

如果那婴儿从母体中挣脱出来的痛楚,只是一点小许的痛苦,那我能很肯定地告诉所有人,世上还有一种比生育更要痛的感觉,像有带着针刺的粗绳綑在自己的四肢上,让那四匹疯狂的马将身体在一秒内狠狠地撕开,连里面肮脏的血液都清晰可见得变成红色的河流,让泥土变色,让风云变改,也让自己残余的皮肤成为土地之神的粮食,在空气中不断滑动、滑动......

自我私自去找管事婆婆,提出自愿到供血房受苦受难的那一天起已过了接近五天的时间,这几天以内,酷哥总用一种奇奇怪怪的眼神盯着我,不时怀疑地问:「你肯定你没有什麽心事?」而我每一次的答案都只是摇摇头而已,既然是心事,我又怎麽会跟你说?即使你的眼神变得如何地温柔,温柔得连杀手的感觉都没了,温柔得连我也开始怀疑当初的那个黑衣人到底是不是你,我也不会说,若被知道了的话......这也算是牺牲的一种吧?

在昨天晚上,管事婆婆无声无息地走到我房间来的时候,我已从她得意洋洋的眼神中得知了她的想法,她绝对会在供血的时候设法把我干掉,那她真实的一面便没人可看见了,甚至连她会武功而且杀过人的秘密也没人会说出去,这该是时候了,或许被她宰了以後,就能穿回去?我也挺想慧臻那女人的,只可惜还没游历江湖泡帅哥便要被宰了还是有点可惜。

第二天,我用了个很差劲的藉口把酷哥使出去替我到处买东买西的,什麽胭脂水粉啊、最上品的乾果之类的,总之就是使得他团团转,我想即使他武功再如何高强,也无法在半天之内把京城的东西南北郊都走遍吧?这倒也好,起码在我的血被抽乾成了乾屍後,他也无从得知我到底是怎麽会变成这样的,我暗自安慰着自己,这对他也是件好事,免得令他对管事婆婆的仇恨又增加了些许......

「笨喔!我到底在想些什麽,现在又不是在说遗言!」我乾笑了两声,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开始踏着外表轻松内里沉重的脚步,往那不为人知的供血房走去,老娘跟你拼了!只是那麽一丁点血,我还付得起!

没过多久,我已站在那原本上了锁的房间,我才站在房间外没两秒,那门板便已被一个丫头给打开,是那个当天目无表情地割着自己手腕放血的婢女!她与我沉默地对视了一阵子,像在审视我到底是不是那即将要进行「任务」的可怜虫,过了一阵子後她便二话不说地将我迎进屋内,然後快速地闭上门板,冷淡地朝我扬了扬手,自顾自走到一面墙上轻拍一处微凹的方砖,墙壁马上便被翻转过来露出里面微暗的刑房。我随着婢女的脚步,走下那几级灰石楼阶,这才看清供血房里的真面目。

那是一个不算太大的房间,房内的正中央放了一张隐约带着乾涸血迹的木床子,侧旁放了好几把锋利得吓人的小匕首。左边是一整排的架子,盛载着大大小小不同的瓶瓶罐罐,罐边沾上了几滴红色的液体,我猜这应该都是些盛放血液的器皿。旁边站着几个目无表情的婢女,当中不忽那次被管事推倒在地上折磨的小女孩,只是现在的她,眼中已经没了惊慌,反倒是平静得像没了感情一样,这使我暗自抽了一口气。

里面昏暗的光线只依靠着两根蜡烛维持,加上那一扇窗也没有的空间,使得感觉更加令人毛毛的。

突然传来一把熟悉而充满着讶异的声音,「小......小花!你、你怎麽会在这里!你不可以在这里!」我回首一看,只看见范书盈正站在右边盯着我看,她正伴着另一个童养媳,然而後者紧紧掩着自己的手臂,在难以置信之色间不难发现一丝痛楚。「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你快走!」范书盈颤抖着声音,声音里满满是惊恐,她一看见我在这,便急急忙忙地想向我跑来,却在下一秒便一只老手阻止了,管事婆婆带着笑意从她身後阴暗的角落走出来,范书盈的眼中马上闪过一点晃然大悟,向她抛去愤恨的眼神。

「你说过不会对小花出手的!」范书盈咬牙切齿道,瘦削的双手握成拳头,把那指骨挤得「叽叽」乱叫。

管事婆婆没回头看她,只是刹有其事地回了一句:「书盈哪,这次婆婆可冤了,婆婆可已经劝过小花那娃儿不用来这里折腾自己啊,但她就是要来,婆婆老了,哪里还有这个力气来阻止?」她说得是委屈极了,我差点没露出想吐的表情,如果她没这个力气,那还有谁会有?她这句话一出,范书盈的视线马上转移到我身上来,不明所以地道:「小花你......」

「你不要告诉我,你已经答应供血了,你受不了的!快走!」她嘶吼着,极力想要冲向我,那一头原本好好的头发也变得凌乱,只是任凭她如何用力,还要斗不过那几个手臂比她大腿还要粗的壮汉。

我朝她一笑,在婢女的伴随下躺到那木床子上,看着暗淡的天花板,「放心,没事的,只要我做好自己的本份,书盈姐你跟其他姐姐们也不需要用额外的痛苦了啦!做人可不能白白让别人为自己牺牲,被别人保护,而自己则什麽都不做呢。」几个婢女走到我身边来,用自己身体的重量压在我的手脚上,从腰间抽出皮腰带,把带子狠狠地往我的手腕上绑,力度大得像生怕我会在下一秒钟便跑掉,害她们得代替跑掉的可怜虫受痛受苦。

「你神经病啊!那女人的话怎麽可以相信!」她就当着「那女人」的面前吼着,然而管事婆婆却一点儿也不介意,甚至有些满意地看着被人任意鱼肉的我。我抿着唇,不再看范书盈也不再回答,待那几个婢女把我绑得连一根手指头也不能动弹,正拿起小刀要往我被挽起的手袖下的雪白割去时,管事婆婆往我的耳旁靠近,用只有我才能听见的声音淡然地说:「小花,婆婆该说你是愚笨,还是善良?」我惊愕地看着她的双眼,愕然的不是她的话,而是她的嗓音,竟由原本老人该有的苍老感变成如少女一样细嫩,这个女人,到底是谁......

「你的声音......」「你该不会真的以为,今天你还有命可以活着走出去吧?」

我沉默了一下,是的,我知道不可能有命活着的,但我也相信她不敢就这样子杀了我!我冷笑了一声:「有命没命,可不是你能决定的,你可别忘记我这张脸可是跟那嫣如的女人一模一样,如果我出了什麽事......你觉得永陆轩会放过你吗?」我第一次觉得永陆轩这三个字是这麽的好用。

然而对方很显然地被我弄得颤了一下,然後愤愤地用两根指头硬生生扳起了我的下巴,不知从何处抄出一把小刀,刀锋利得比其他的都还要尖锐,刀尖闪着寒光,轻抵在我的脖子上,只感觉到冰冷的金属碰上皮肤时马上传来一阵刺痛,「别以为能这样就威胁我,既然你知道不应该知道的秘密,那你就应该清楚,没人能因此而威胁我什麽。」她压下声音道,任由范书盈在一旁大叫大嚷,连他妈的都飙出来,她还是不屑一顾,死死地盯着我,仿佛要用她那双阴沉的眼睛把我给瞪出一个洞来。

「是吗?如果威胁不了,那你又何必故意强调你不怕?心虚了吧?少说废话,快点割一割就走。」我挑衅地回视着她,反正「要头一颗,要命一条」。

她好像也被我惹怒了,倏然用刀尖在我的脖子上一扫,只感觉到喉咙一阵火辣,刺刺痛痛的感觉在脖子上的细纹蔓开,这女人是存心要我的命!她玩弄着手上的小刀,朝旁边的婢女吩咐道:「来人!放血!」婢女们接到命令後,马上像看着猎物一样,几个人把我的手跟脚都弯曲起来,合起两指在上面轻拍着,像在找出血管一样。

「妈的!放开小花,你这疯婆子!你答应过我,只要我替小花供血,你就会放过她的!啊!」啪!的一声,范书盈原本抓狂了的脸马上被印上五根火辣辣的红色指纹,只看见她恨之入骨地看着那打人的管事婆婆,连嘴角都被打得冒出一点血丝来。

「书盈姐!......!」我尝试挣脱出来,结果还没来得及把那些带着针刺,不断割开我皮肉的粗绳弄走,一把把尖锐的小刀已经刺进我的四肢之中,我甚至能听见那插入皮肉之间的声音,连刀尖都在触碰着我的骨头。「小花!」我隐约听见范书盈哭叫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然而眼前却只是一片盘旋的情景,连那一张张冷漠无情的脸孔都变得朦胧起来,感觉到自己的身子很自然地拱了起来,肺部都好像在抽搐一样,不断抗拒着空气的进入,脊椎也在作响,与那血液流出时的声音伴奏。

好痛......好痛......

痛得连自己极力张开口想要嘶叫也无法叫喊出来,使呼吸也变得沉默无声,心脏也好像不跳了、不动了!那如风一般快速地割在皮肉上的小刀,是什麽!是什麽东西!为什麽会那麽痛!为什麽!!!!

我开始有点怀疑,我是不是真的要死了,为什麽眼前只是一片的暗淡,然而又一片的光亮,是谁把烛火放在我的眼前摇晃......别晃了!别晃了!我的胃都在翻滚,我的手筋脚筋都要被痛苦弄断了!周围只有那熟悉的吼叫声,耳边不断传来鸣叫声,弄得我耳膜轰轰作响,耳道的痛也比不上手臂上的痛,好像......好像真的有人正在用爪子把我的皮肉剜开,目的是为了把里面每一滴红色的液体都抽乾抽尽,只感觉到意思就像不是自己的一样。

眼前突然闪过酷哥、永陆轩,还有桂宪青的脸,我......我还没有爱过啊!我这麽就要死了吗!?不、不行......我要逃!但......如果逃了,那范书盈怎麽办......

我下意识往自己的嘴唇用力咬去,那血腥味马上冲入口腔,让我原本快要消失的意识又回来了,手上的小刀像停下了动作一样,只任由血液的流动刺激伤口,我勉强地舔了舔唇,在混沌之中望向那带着满意笑容的恶魔道:「你说过的......你会放过书盈姐。」

「呵,」她乾笑了一声,用像看着可笑东西的眼神盯着我,「我不是说过了吗?你是太善良了啊......这世界上,你不骗人,就会有别人来骗你。」她在我耳边轻声再说:「婆婆我不是说过了吗?只有死人才不会说出别人的秘密啊,想要为别人牺牲?牺牲掉的永远只有你一个人而已,你可不要怪我啊,谁叫你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事?」她接着又扬了扬手,那刺骨的疼痛又再度往我的小腿伸去,那一道道不存在的利爪又往我的腿上割去,她、她骗了我!

「啊!!!!!!!!!!」不由自主地痛苦放声地大叫,连五脏都快喊了出来,眼球都要颤抖起来。

不可能的......只是被刀子割不可能那麽痛的......我望向那笑得奸狡的老脸,心中突然冒出一个谱来,我就知道不会那麽简单,她肯定是做了什麽手脚,要不然怎麽可能连皮肉之伤都痛成这样,痛得使灵魂都快要飞了。

谁、谁快来把这上面的爪子拿走!把那东西拿走!我感觉到每一条神经都开始抽搐,皮肉都摺叠在一起,离死亡或许不远了......

在我觉得快要死掉的时候,只听见外面一阵碎裂的巨响,管事婆婆急促的呼喊中带着一点惊慌,是谁......是谁来了......谁来救救我......

「小花!」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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