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砚洋一走,我和外婆面对面,她先是温柔地看着我,接着就露出想到什麽似的表情,要我等她一下,就进到厨房,捧着一个纸盒和袋子回来。
「这个是外婆买给你的。」她把盒子放在桌上,打开後,一份精致漂亮的蛋糕就出现在我面前。
「你喜欢巧克力对不对?所以外婆帮你买一份黑森林蛋糕,请老板再帮我多加一点你也爱吃的水蜜桃。」外婆再从袋子拿出分别是1跟5的蜡烛,插在蛋糕中央,最後点上蜡烛,笑吟吟地对我说:「以前你妈妈带你回来的时候,你才五岁呢,个子小小的,好可爱。想不到现在已经长这麽大了,而且和你妈妈一样漂亮。」
看到外婆为我精心准备的生日蛋糕,我忽而觉得彷佛有东西卡在喉头,发不出音,也抽不回气。
我这时想起,温砚洋在捷运上对我说生日快乐,是因为外婆告诉他今天是我的生日,而且外婆还知道我喜欢吃的东西,那应该就是妈当初联络外婆的时候,顺便也将这些事告诉她,只是不晓得是妈主动开口,还是外婆主动问。
我望着外婆的脸,她始终用温暖喜悦的态度对待我,她很爱笑,眼睛眯起来的时候,还有一点猫咪般的神韵;她的个子不高,体型有些丰腴,戴着一副黑框老花眼镜,花白的头发又卷又短,说话时语气轻柔缓慢,和温砚洋一样,都有种让人如沐春风的特殊气质。
妈告诉我,外婆过去曾是高中老师,所以我原以为她会是个严格又严肃的人,想不到她比我想像中还要和蔼可亲,而且对於我的到来,似乎真的相当高兴。
她和外公,以及她和妈之间的故事,直至此刻才让我开始有点好奇,但我不敢问,毕竟来这里前,妈就已经命令我不准给外婆添麻烦,更不准向她问东问西。
来日方长,今後我们就会一点一滴,开始熟悉彼此吧。
「这次只有你一个人来,会不会觉得孤单?」
正在吃蛋糕的我停了一下,摇摇头。
「弟弟今年多大了呢?」
「要上六年级了。」
「跟着爸爸留在台北?」
「嗯。」
外婆颔首,看起来若有所思,她凝视我,「亮亮,你为什麽愿意来这里和我一起住呢?」
我没想到她会直接这麽问,不禁又顿住几秒钟,然後放下短叉,思考半晌,低应:「因为……妈她说之後会回来这里,所以我就跟着来了,而且,我认为换一个新环境,其实也很不错。」
「是吗?这样也好,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这麽多年,还嫌太大了,现在多了人,觉得热闹许多。砚洋他们平时都会上来玩,你在这里,应该不会无聊的。如果有什麽需要外婆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好不好?」
我点头,抿抿唇,「谢谢。」
外婆问我为何愿意来和她同住的时候,我就感觉到她很在乎我的想法,也许她真正想问的是我对她的感觉,想知道我是怎麽看待她?心里愿不愿意接受她?一对完全陌生的祖孙突然间要一起生活,对我和外婆而言,想必都不是件容易的事。
看着外婆眼睛的这一刻,我才渐渐有了这种尴尬和不自在的感觉,心里也涌起一丝愧意,因为从我决定来这里,并且终於踏进这栋屋子,到现在这样与她面对面以前,我一心只想着离开台北,没有留意这个问题,更没思考今後要怎麽和她相处?怎麽与她增进感情?
我根本没有认真想过外婆的事。
一意识到这样的自己,我慢慢低下了头,假装专注在吃东西,实际上是在逃避外婆的视线。
吃完生日蛋糕,外婆就带我去看她为我准备的房间。
四面淡淡的粉红色壁贴,连窗户的窗帘也是粉红色的。
头顶上两座风格典雅的水晶吊灯,全新的木制书桌、书柜,还有衣柜,加上一张乾净的床,完全是专属於女孩的房间,站在门口的我一时看得呆了。
「之前寄来的衣服和其他东西,外婆已经帮你放到衣柜去了,你先整理一下包包,然後休息一下,若整理完後还有什麽需要的,再跟外婆说,嗯?」
我说不出话,只能怔怔点头,外婆一关门离开,我忍不住又张望四周一圈。从窗外洒进来的明亮阳光,让我不需要开灯,就可以清楚看见房内的每个角落。我走到床前慢慢坐下,没多久完全躺了下来,棉被和床舖十分松软,让我觉得彷佛置身在云里。
好香。
弥漫在房间的淡淡薰衣草味道,不晓得是从哪儿来的。枕头旁边放着一只有半个人大的白兔娃娃,我拿起来细看许久,将娃娃拥进怀中。
来到高雄的第一天晚上,我睡不着。
深夜十一点,我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时拿手机看。
妈得知我顺利抵达外婆家後,仅回传一句「乖乖听外婆的话」就没有下文,也不晓得是真的太忙,还是对我太过放心?
我无聊地一直滑手机,滑到一张照片时,手指倏地停住。
照片里的背景,是在下午的速食店里,照片发布时间却是在一小时前。
掌镜的人,是有化妆的嬿婷,露出傻气笑容的玲萱则在她背後;阿典在对面对着镜头做鬼脸。照片里有三个人,但被标记上去的名字却有四个,还有另外两个人没有被拍进去。
嬿婷没有写什麽,照片里的主角们也没有留下只字片语。
她选择在今天放上这张照片,是不是要故意给我看的,我不知道。
盯着手机良久,我点进他们每个人的脸书页面,一个键一个键慢慢的按,将五人从好友名单中全部删除。
将自己的脸书也关闭後,我把手机塞到枕头下,走到窗前把窗户完全打开。
我一边感受高雄的夏风,一边了望远方天际的零星灯火,没多久楼下传来一声狗吠,视线一落下,我的目光立即在某个身影上凝住了。
提着袋子的温砚洋,站在对面屋子的大门前,隔着栏杆逗弄里头的一只小狗。
玩了一段时间,他和狗儿道别,转身要回到公寓,忽然抬起头,结果正好与我对上视线,我反应不及,下一秒他就举起左手,朝我的方向挥了挥,深深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