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來暗生光 — 01. 光

正文 來暗生光 — 01. 光

放学时间过去一个多小时,金锺大还是没等到他的哥哥。

低着头,金锺大小心翼翼地捧着手上的绿豆糕,那是今天学校营养午餐的饭後点心,他半口都没舍得吃,用卫生纸好好地包着想留给哥哥。

哥哥最喜欢吃绿豆糕了。

金锺大摇头晃脑地盼望来接自己的哥哥,刚升三年级的他每天固定在小学的校门口等大他两届的哥哥一起回家,不过今天哥哥似乎来得特别晚。

等得太久金锺大的肚子都饿了,左思右想还是偷偷地用短短的手指头捏了些绿豆糕,再快速地像只小猫一样将手指上的绿豆糕粉末舔乾净,好像这麽做就能解除饥饿感。

听见嬉闹声向自己走近,金锺大抬头发现原来是隔壁的高中放学了。

妈妈说过那间高中是S市升学率最差的高中,里头的学生不学无术,时不时就告诫金锺大遇到他们的时候只管低着头快点儿走过,千万不要多看。

乖巧的金锺大垂着脑袋,用余光瞄向眼前那排各种颜色的鞋子经过自己後,轻轻地舒了一口气。

结果,气都还没吐完,刚路过自己的高中生又折回来站在他面前,金锺大噘起小嘴呼气的模样愣在那儿。

「嗨,弟弟。」一个戴着骷髅耳针的少年朝金锺大挥手,微笑着。

虽然小小年纪的金锺大知道微笑是表示友善的,但眼前的大哥哥给他的感觉实在不是太好,金锺大垂在一边的右手不自觉攥着裤管。

「你的书包,是名牌呢!」红发少年用力拍了拍金锺大的书包,「你们管家是不是都叫你『小少爷』啊?」

少年说完,身後的几个同学发出此起彼落的讥笑声,金锺大能感觉到汗水从自己的鬓角滑落,他真的有些害怕。

「呐,小弟弟啊,大哥哥们肚子饿啦!你说要怎麽办呢?」

「……。」

金锺大抬头就看见高中生嘴角的淤青,面前的少年散发的气息隐藏着危险,他愣愣低头,瞅着自己手上的糕点咬下唇。

迟疑好阵子金锺大伸出手把绿豆糕剥成一半,朝面前骷髅耳针的少年递过去。

「……,噗哈哈哈哈哈!」红发少年捧腹大笑,於是後面的几个高中生也全都跟着笑出声。

金锺大伸出去的手停在半空不敢收回来,夹杂着脏话的笑声让他心乱如麻,小脑袋犹豫着是不是他们在暗示自己把另外一半也交出去。

可是,那是哥哥要吃的啊。金锺大眨眼,好想爸爸妈妈和哥哥,好想哭。

「啧,干嘛和个屁孩浪费时间啊。」後边走出一个穿鼻环的同学,拍掉金锺大伸出去的那只手,绿豆糕应声掉在地上。

还没等金锺大把视线从不能吃了的绿豆糕上移开,有人就拽住自己的书包,「小弟弟,哥哥就看一下你书包,看一下而已啊!不碍事的。」

个子不高的金锺大都快要连着书包被提起来了,但他左手仍紧紧握着剩下的绿豆糕就怕被弄掉。

大个儿在书包里东翻西找,金锺大觉得很难受却不敢吭声,只能任凭眼泪一颗颗安静地掉下。

少年把金锺大的作业簿联络簿都给翻到地上也没找到想要的东西,便愤恨地扯住金锺大的背带把小家伙给撂倒。

膝盖直接磕到人行道上的砖头,金锺大疼得又哭出好几滴泪,紧闭的双唇堵住要呼出的哭声。

「喂,同学!」突然,几步远的地方有个声音朝这边喊。

金锺大的脚疼着,手肘也撞在地上都破皮了,根本就没有心思抬头只是默默地哭。

少年们倒是起了不小的反应,刚才围着金锺大产生的阴影消去好大一片,高中生们纷纷退开,饶有兴趣地看着朝他们走来的人。

「小夥们,肚子饿拿小孩子出气特别爽快是吧?」男人穿过他们,把跌在地上的金锺大扶起来。

并没有看着金锺大,男人蹲下,用左手把这个身高只及他腰间的小男孩圈在怀里。

金锺大的额尖正好靠在男人的下巴侧边,些微的胡渣竟让旁徨的他有些安全感。

高中生才不把男人当回事,本来在学校的时候对老师都无所畏惧了,何况是眼前这个白白净净还带着酒窝的和善男人呢?看上去还没大他们几岁呢吧。

「大哥,你来得正好,给弟弟们点饭钱吧!」红发少年焰气嚣张地摆手。

男人笑得很绅士,却不是对少年开的口,他转过头用拇指抹掉金锺大的眼泪,又轻轻捏下他的鼻尖,「上学後就是男子汉啦,男生不能哭鼻子的。」

金锺大没答话只是听话地举起手擦掉脸上的眼泪,少年们见状不乐意地哫了几句,对於和谐的画面觉得刺眼。

「大哥,你赶紧给钱我们就赶紧走,到时你要演多久的恋童剧都随你意好吧。」一只手搭在男人的肩上,後边的同学窸窸窣窣地附和着发话的高中生。

男人不发一语松开金锺大,左手按住自己肩膀上的那只手,笑道,「怎麽不怕大哥其实舍不得你们走呢?你们也还是儿童啊,小子。」

开口的少年对於男人的反应有些吃惊,试图抽回自己的手发现动弹不得,转过头想用眼神示意同伴的瞬间男人就站了起来。

手被男人死死地紧握,少年疼得皱眉却碍於面子不敢喊出声。

「那好吧,我们边走边说。」男人不着痕迹地松手,又飞快地将胳膊分别挂在左右两边的少年肩上。

被勾着的两个高中生面面相觑,看似文弱的男人力气居然大到他们挣脱不开。

其他少年见同伴的表情有些古怪也都心照不宣,不停地用眼神交会试图找出空档赶紧开溜,眼前的人可能不是好惹的角色。

好不容易走到斑马线前,男人走到红发少年的身後拿出什麽抵着他,「以後路过这儿,给那小孩带点糖果饼乾什麽的,怎麽样?」

少年还想逞强的脸瞬间僵硬苍白,面无血色嗑嗑巴巴地点头连话也说不上一句,抓着自己的书包不管号志就冲了出去。

他分明能清楚抵着自己腰间的,是把枪。

还在後头的同学见领头的家伙跑开,也都慌慌张张地跟着追上去,其中几个还逞能似地朝男人啐口水。

男人的酒窝顺着黄昏的光线下很是柔和,脸上的笑没停过半分半秒,直到高中生们都跑得没影後,男人才重新将手放回口袋,悠悠地往回走到金锺大的身边。

校门外的金锺大已经停止哭泣,手上的绿豆糕就是刚才摔得这麽疼也没给弄掉,只可惜因为捏得太大力都碎成零零散散的粉末了。

仰头望着在自己面前蹲下的男人,金锺大又是几经挣扎後慢慢地递出手上的绿豆糕,「大叔,谢谢你,这给你吃吧。」

男人见小家伙鼻子眉毛都快皱成一个部位了,有些好笑地伸出手揉乱金锺大乖顺的头发。

「你留着吃吧,我不吃甜。还有,叫我兴兴哥吧,我没这麽老。」

在金锺大终於展露笑容的时候,有辆黑色的轿车在路边停住,驾驶座下来的妇人高跟鞋随着小跑发出急切的声响,面色疲惫的她惊慌地跑到金锺大身边将他一把搂住。

「妈咪…。」被妇人抱住的金锺大软软地喊着,大概又要掉眼泪了。

「乖,妈咪在这。」妇人站起身後看见男人倏地转变脸色,夹杂着愤恨和不明的情绪瞪着男人。

男人低下头,柔软的笑容此刻有些自嘲的意味,妇人见状没再说多急忙把金锺大塞进副驾驶座,透过车窗金锺大看着站在路边的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远,却没说出一句再见。

「喂,张艺兴,所以你那时候真的是拿枪吓唬他们的?」坐在窗台上的金锺大对着面前的银灰色跑车问,话却是说给正在车底盘的人听的。

「说几次别直呼我名字,你还只是精细胞的时候我都小学三年级了。」张艺兴从车底滑出来,无奈地仰视那名穿着制服的少年。

「知道了,大-叔-。」

「……。」果断放弃耍嘴皮子,张艺兴从工具箱捞出扳手又滑回车底。

金锺大身後是一片橘红色黄昏的光芒,像极了张艺兴和他第一次见面的那个下午。

不长不短的7年间,发生了许多将金锺大人生搅得一团乱的事情,但这样美好的阳光始终在自己身边,就像他的大叔一样,大概没有比这个更好的事情。

「小东西,饿了没?」

调皮跳下窗台,金锺大走到正在收拾工具的张艺兴身边,「饿!我要吃你!嗷呜~。」

「嘁,」张艺兴用手指抵住金锺大朝自己凑来的脑袋,无奈地推了推,「作梦吧你。」

「呜呜呜呜,当年说要养我的男人去哪里了,大叔你快把他还给我!」被拒绝的金锺大在眼角胡乱抹掉不存在的眼泪。

张艺兴自顾自地将地上的工具都收整齐後就扯着金锺大走出仓库,拉下铁门他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半蹲着身子,身後的金锺大得意地勾起嘴角,三步并作两步向前跳到张艺兴的背上。

「目标是有自助吧的小火锅店,冲吧,大叔!」金锺大左手勾着张艺兴的脖子,右手直指前方。

张艺兴不以为然地笑,「我要吃饺子,爱吃不吃。」

夕阳余晖,27岁的男人背着17岁的少年,两人拉长的影子似乎搞不懂年龄的差别都纠结在一块,紧紧相拥着进入黑夜前的温暖时光。

最後张艺兴还是带着金锺大来到火锅店,从背上跳下来的金锺大很是满意地仰望上方橘红色的招牌,勾住张艺兴的手臂蹭呀蹭地走进店家。

「说过多少次别还没吃饭就吃冰,正餐完再慢慢吃上半小时的冰淇淋店家也不会赶你,急什麽。」张艺兴皱眉看着小火锅都还没上桌就端回一碗冰淇淋的金锺大,摇头。

含住勺子的金锺大耸肩,淘气无比地翘着勺子的握柄,「习惯了嘛!就像习惯你一样啊!」

「你这黏腻的嘴什麽时候说点有用的话,我会更感动的。」

「我爱你这种话吗?欸咿,明明就对你说过很多次了嘛!」金锺大眯着眼,後仰身子让服务员将小火锅摆在自己面前。

室内若有似无的白烟一缕缕窜上,金锺大和张艺兴就这麽品嚐着小火锅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从以前聊到现在再谈到未来。

两个人都吃得半饱时,服务员端着两个小碟子放在他们面前,分别放着一块绿豆糕。

「您好,恰逢本店十周年纪念,往後一周每天都有不同的糕点招待哦!今日特点是绿豆糕,祝两位佳节愉快,请慢用。」

「谢谢。」张艺兴的酒窝大概就是和善的标志,服务员回以微笑後鞠躬退下。

金锺大若有所思盯着绿豆糕好久,对面的张艺兴也没说什麽就静静地吃,大约过了五分钟,金锺大抽起卫生纸将两块绿豆糕都包起来,珍宝似地放在桌上不会被碰到的角落。

走出火锅店已经是晚上七点多,迎来春天的天色暗得不若冬天快,微凉的空气算不上温暖,金锺大穿好身上的薄外套,将绿豆糕放在张艺兴的手掌上。

「帮我交给哥哥吧,他一定很想家。」。

「嗯。」张艺兴牵住金锺大的手,「走吧,回去整理一下我再送你过去。」

金锺大在张艺兴手碰到他的瞬间搂住对方的脖子,没再说话。

夜晚的景色只有路灯点缀,骑楼下的人们都能看见醒目的红色在道路上奔驰。

两手抓着摩托车油门的男人戴着黑色安全帽,身後穿着单薄衬衫的小身板整个人贴在男人的背上,白皙的手紧紧抓住男人风衣的口袋。

也许是车速太快,也或许是人们根本慢不经心,不会有人发现那个小身板的眼线有多娇娆,甚至他的唇色有多娇艳欲滴。

更不会有人发现,那只是一个17岁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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