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是他不会记得当年十五岁从家里跑出来之後，传知书用仅有的零用钱去请他吃的那一客巨无霸套餐。成名後，赵阡陌带传知书去的尽是高价食店:大如手掌的一头鲍、上千元的A5级和牛、法国菜、德国菜，只要是传知书说要吃的、要买的都有。
「知书，你这辈子有吃过这麽好的东西吗？」赵阡陌剥着最顶级的长脚蟹，大啖鲜甜的蟹肉，眯着眼说:「我自己也没吃过。很好吃吗？倒也不是的。我觉得最美味的，是那份虚荣。我们吃的，是这里的气氛、是这家店的名声、陈设、气氛。所谓金钱，都是虚的东西，过眼云烟的……」
赵阡陌忽觉索然无味，只吃了几口就把尚仍半满的盘碟推到传知书面前，用热得冒烟的白毛巾擦擦手，徐徐点起烟，在青烟後他轻说:「但也是快乐的。毕竟这麽年轻就就能在乐坛顶峰得了一席位，单是想想就兴奋了……」他不甚在乎，一记眼波流转，把所有的事情跟人物都挤出眼外:「比跟人上床，还要high。」
「知书，你有没有想要的东西？」
没有特别想要的。
「衣服呢？够穿吗？书呢？够看吗？还是说你想要女人？」赵阡陌暧昧地笑了，凑近传知书的脸，捏了捏他的颊，笑话他说:「认识了这麽久，可你身边一个女人都没有过。你喜欢什麽类型的？我替你介绍。现在我跟几个小女生约会，都是模特儿或明星，清纯跟美艳的都有，只要你一开口，我可以为你介绍。」
不需要。
「为什麽？食色性也嘛，人啊，都离不开食跟色。感官上的欢愉，比起虚无缥缈的情感，更加实在，你为什麽就不要？」
不知道呢……不特别想要。
「傻子。」
我是。
关於女人的话题，就打住了。传知书庆幸赵阡陌後来没有强要给他介绍，不要也不知怎样收场。他并非不举，单纯就是对於性没有半点兴趣。传知书认为自己可能就是asexual的那种人，对於男男女女，以至是不男不女的，都没有兴趣。比起情爱与欢愉，有更多有趣的事值得做。
渐渐的，就算偶尔从大学回来，碰见赵阡陌就在客厅的沙发跟女人鬼混，传知书也没有太多感触。他会冷静地关门，不开灯，步伐没有半点凌乱地经过沙发，眼尾没有瞧向沙发上凌乱交缠的身影，灯也不开，就这样返回自己房间。懒得刷牙洗脸洗澡，换上睡衣就躺上床，开点音乐，盖过房门外的喘息声，无梦到天明。
到了翌日醒来，传知书又要上学，而赵阡陌不是出去工作了、就是在房里补眠，一再自然地擦身而过。
本来紧贴着对方的身体、熬着汗湿睡去的两个人，渐行渐远，但出奇的是，两个人都没有太多感伤。只是传知书说不出来真正想要的东西，只是想要赵阡陌请他去许多年的那间麦当劳，吃一客巨无霸套餐。
太寒酸。
太不大方。
现在的赵阡陌也看不起那种破东西，还要提来干嘛？以至於现在他们又再同居，传知书老是不想亲自下厨，心下觉得这样的东西跟赵阡陌不合衬。他是理应出入高级地方，左拥右抱，而不是待在传知书这样一个已经三十岁、不修边幅的男人身边——不，也可以有这种关系，但就只能是朋友。出色的、俊美的赵阡陌，去接济生平无大志的没用兄弟，传知书。
这样的日子，只要过一年就行。赵阡陌一定很快会发觉，他其实并不需要传知书这样的人。
真的，他这种人，一个招牌砸下来都死掉五六个了。也不知道赵阡陌跟死小孩的劲子是打哪里来的。
思及此，今天休假的传知书打了个呵欠，掀起上衣的下摆、抓抓背脊，开了放在大厅的音响，随便播着萧邦的纯钢琴音乐，拿了烟丝、烟纸跟打火机，懒洋洋地躺上沙发，要虚耗一天的光阴，什麽也不想、什麽都不做，晚上吃饭盒。反正赵阡陌今天有通告，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