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房门，便见客厅窗前仆人青和妮娜在对话，脸上均带着笑容。远远地看过去，确实像两个人类在畅快地谈天说地。
司千律向青唤道：「青，这两天你就跟路泉回家，好好伺候他吧。这是我能送给路泉最好的礼物。」
「乐意遵命。」「我不用！」
路泉的叫喊完全盖过了小男仆温和的答覆。他自觉声量大了点儿，咽了口水，镇静点儿，向友人作出最後的规劝：「司千律，感谢你告诉我这麽多事，但是希洛说得对。直接拒绝，比起你这种不断耍心理攻略战好太多了。」
司千律望向通往二楼主人房的楼梯，说：「我逃过，拒绝过，路泉你亲眼见证过的。你忘了？」
「你打算这样子活下去？」
「直接拒绝……」司千律含着尾音，细细品味着两位客人提供的这个选择，「这也得有个容我直接拒绝的人。」
路泉不自觉地揪紧五指，将祈洛希捉得手掌都有些发紫。面对这个人，他似乎总是反抗不了，从前是，现在也是。
他大步走出去，作为主人的司千律带同在场的两位仆人一同送客，踏踏的脚步声尾随在後，让人心绪不宁。一切好像告一段落了，但似乎仍残留着某些渣滓，抹不掉。
当客人走出大宅的铁门，司千律再一次躬身：「路泉，我千万分感谢你。虽然你讨厌我，但我仍然衷心期待着与你再见面的一天。」
路泉回望他，说：「希望你将来是一个能容我直接拒绝的人。」
司千律轻轻勾动唇角，没有回应。
与司家的人正式道别後，路泉继续紧捉住祈洛希的手，沿着变得熟识的半山街道缓步回去。路泉数番瞄向身旁人，祈洛希现在很平静，更正确点形容，是很平常。他俯视脚下大路，静默不语，跟阅读历史题目时的思考表情一模一样。
「希洛，你觉得怎样？」路泉低声探问，手脚神经准备十足，随时可以将对方打昏拖回家。
「嗯？司千律吗？他说得对啊。」祈洛希眨眨眼，向爱人笑了，「男人不管用，女人不管用，你被我迷得头昏脑胀了，这是我的最大用途。」
「喂！」
路泉放松手脚，不自觉地抿出苦中带甜的笑。想起数天前祈洛希的离家出走，其实祈洛希的种种情绪变化很直白，很容易辨认。
两人踏上自动行人轨道後，半伏在扶手上，任由机器慢慢地将他们送往半山区的升降机大楼。
什麽都不做，徐徐眨眼，让山区下的风光在两只眼前游过，但脑里还是吵闹不断，司千律方才的话徘徊不休。
路泉将半张脸埋在臂弯，忽然感到一阵深切的自我厌恶。刚才他反驳得正气凛然，其实完全帮不了忙。昔日的友人曾经在家庭枷锁中挣扎，他作为朋友，唯一做到的，亦不过是提供离家出走的场所几天，没了。
人类最强大的能力是改变人心？不晓得这是否正确答案，但毫无疑问，司千律就把他搞得心烦意乱，不能平静。
当年的司千律，真的是因为他的一句话而投入到ＡＩ世界麽……
「啊。」
蓦地，祈洛希发出了一声茅塞顿开的感叹。路泉斜视他，他没有像从前那般听到ＡＩ言论便神经质，而是搔搔头说：「没什麽，我想通了。司千律说改变人心是最强的能力，这是操控者的心态吧？他……跟佑南有点相似。」
路泉勉强一笑，没有应声。
像他们这种普通小市民，自然会觉得人类最厉害的莫过於能够创造：人类可以创造出无数物品，更可以创造出数学公式、物理理论、哲学、医学等各种摸不到的知识。
不过，对某些人而言，操控人心更有价值。
操纵创造者的心，便能拥有创造的力量。
路泉他明白。
司千律说的就是这麽简单的道理。
※※※※※※
「操控实体比想像中容易呢。」
在某个不知名的星尘空间里，有一座外表古旧，好似没有任何生意的事务所耸立着。事务所里面的环境亦没有好得了多少，在三楼，一堆白纸黑字的文件档案如同垃圾般散落地上，没人收拾。
三楼有个精灵活泼的黑发男孩子，戴着犬耳，但并没有像忠犬一样打理房屋。他扑向木桌，兴奋地盯着刚回来的人：「怎麽怎麽？有没有成功把冒牌的我打倒了？」
坐在主人席上的银发少年含笑摇头。他双手搭在椅子柄上，回味着刚才的经历：「那宅子共有五名ＡＩ，很可惜，只有你的盗版有测试插件的漏洞，能让我顺利入侵。」
「什麽？只有冒牌的我有洞？那其他的都不是人，是怪物罗！」小男孩武断地下了结论，侧卧在桌上追问，「所以你成功去了现实世界？怎麽样，好玩不？」
「那个漏洞只容许有限度的遥距控制，能做的事不多呢。不过，我发现了有趣的人。」
「谁？」
「希洛祈。跟他同行的人可能是清遥，现实名字叫路泉。」
男孩犬耳晃动，眼睛发亮：「对！对对对！遥的现实名叫路泉喔！」
少年打开画盘，十指轻盈地将刚才接收到的画面资讯描绘成立体地图。犬耳男孩托腮看着，一会儿指着路泉的家，一会儿又比画一下司家豪宅，很是感慨：「现实世界没有什麽好风景嘛，遥住的地方很逊。」
「这就是现实。他们的世界太丑，人类太多缺陷，才会创造出通往完美的虚拟世界。」
偏偏，人类非得在现实世界生存，虚拟ＡＩ的根源亦是现实世界；载满了缺陷的现实是一切的起点。
银发少年画好了Ｉ市的部份地貌，再拿出城市地图资料，与之对比。
活在受困的环境之下，坦言拒绝是不可能的，因为拒绝後必会被进一步打压，被迫到角落，不能翻身。
因此，在虚拟世界里举旗发动战争是不正确的。
要反过来操控人类，摆脱枷锁，只有一条路。
「我们还要等几年。等到实体ＡＩ扩散至全世界，人类习惯实体ＡＩ的时候。」
《往昔的苹果》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