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阿嬷年轻时也是这样的女子。」
「什麽？」想起上次看到的老婆婆，感觉是个朴实老人家呀……
「据说阿嬷曾是酒店红牌，一生与不少男人打过交道。她也想过有天会遇上真情真意的男人，直到四十多岁终於梦醒，那时又怀上我妈，知道自己没有一生作伴的男人，索性生下女儿，没想到女儿也走上这条路。」
我不敢置信的听着。
「明明是如此相似的两个女人，却始终不合，每次妈妈回来总免不了与阿嬷大吵一架，两人都是脾气倔强的人，明明都懂作为浪女的悲哀，偏偏老拿这点攻击对方，互骂彼此「贱货」，然後妈妈便又气愤离家。」
我试着想像那样的场景，光想都觉得心痛，家里应该是说说笑笑的地方，吴世杰从小听到的竟是不堪入耳的辱骂。
我的眼眶在黑夜中悄悄浸湿。
「阿嬷年轻时从男人那捞了不少钱，但没什麽储蓄观念。失去青春的优势後，才惊觉自己什麽也不会，更别提赚大钱，她含辛茹苦的养大我妈，後来我妈离开，又得靠零工和资源回收养我，我心疼阿嬷的辛苦，懂事後开始帮忙捡回收贴补家用。」
难怪他小时候总拿着垃圾袋和夹子，我当时怀疑过他是不是很穷，但从来没认真想过「贫穷」这件事，如同吴世杰对我的形容，自小养尊处优的我怎能明白没钱的压力？
同样是九岁，他给了我莫大的鼓励，我却丝毫不懂他的苦楚，只会怪他什麽都不告诉我……
「我妈的经济帮助时有时无的，这种日子真的很难过，至今仍清楚记得那些有一餐没一餐的苦日，邻居们看我们可怜想帮忙，阿嬷又打死都不肯接受，碍於妈妈有工作能力，我们也无法获得社会福利补助。无计可施之下，我只得撑起家里的经济重担。」
「你只是个孩子，要怎麽养家？」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拿奖学金或参加比赛拿奖金，却仍是入不敷出，小五以前我捡资源回收，小五後进工厂打工，升上国中更是有做不完的差事，也许是习惯了，我的生活总是满满的工作行程，高一刚开学我不是缺课吗？也是忙着工作。」
我微微点头，终於明白他忙碌的理由，想起曾经猜测他是流连网咖，我为自己的以貌取人感到可耻。
「阿嬷知道我在赚钱，也觉得十多岁就是大人了，更认定家里不需要外界的帮助，甚至碎念我为什麽一直升学，这很浪费钱，经常劝我赶紧找份正职。」他像是想到什麽的停下，接着又说：「你知道我为什麽自称阿弟仔吗？因为阿嬷不太叫我的名字，总是叫我阿弟仔，我以前真的觉得这才是我的名字，所以介绍名字时我可不是故意骗你！」他急忙为自己澄清。
我轻笑了声：「你也像个孩子过啊？」
「毕竟我那时只有九岁。」敛起笑容後，他继续说着阿嬷的事：「她年轻时也许不是好女人，我妈说她也不是个太好的母亲，过去的事我无从见证，对我来讲，我是阿嬷一手抚养长大的，纵使她没法给我衣食无缺的生活，仍旧是抚育我的恩人，也是我唯一的家人。」
「我相信阿嬷是真的疼你！」我拉高音量的说，害怕他以为自己不被爱着，「她看你的眼神如同我爸妈看我的眼神！」
他颤抖的扬起嘴角：「我知道。」
我欣慰一笑。
「总是在缺钱的日子，让我很早就明白钱的重要，我羡慕妈妈逍遥的生活，相较家中的三餐不继，更令我觉得穷困可怕。从小到大，我接收过不少歧视目光，遭街坊邻居和同学笑话更是家常便饭。我常在想，若我连书都读不好，大概连一丁点的尊重也得不到吧？我真庆幸自己是块念书的料。」
「这方面你的确是个天才。」我赞美他，打从心里的。
「比我厉害的人多的是。」他谦虚的带过话题，「我的童年很苦，好不容易熬过来了，现在我能做的工作越来越多，当社会底层的生活终有结束的一天。但我还是害怕。」
「怕……被瞧不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