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我睁开眼，我是在没有人声的安静病房。我觉得现任主人有点小题大作了，我只是因为──耶？我是为甚麽昏倒的呢？除了之前和现任主人聊天聊的有点鬼打墙、放弃契约的劝说失败......之後呢？之後我就昏了吗？
「哟，醒啦！」身为医疗班里最喜欢冰冷屍体的恋屍癖仙人掌向我打招呼，「刚刚小幽有来看你喔，他说如果你醒的话，就去找叶曼。」
「找他干嘛？找罪受？」这是我第一反应，绝对童叟无欺。「他又不让我和新主人把契约给解了，啧，还找了奇怪的理由。」
然後，我很顺手将仙人掌和狮子头──传说中医疗班里的变态二人组拍到墙哩，卡成一幅算是不错的人体壁画。适应一下後，我离开病床。身为神灵，我无法接受自己像个废物黏在病床，见我爬起，狮子头从墙壁中若无其事走了出来，说实话，我每次都对於他强大的恢复利感到赞叹。
月见走进病房，他对於某幅被破坏的壁画更是觉得稀松平常。他只瞧了眼，就说，「提尔辅长及九澜，款项会从你们户头直接扣除。另外，你跟我来。」
「怎麽了吗？」
「不知道为甚麽小幽没跟你说过。」月见静静地跟我说，我下意识後退几步。没有为甚麽。他当然也发现我的动作，却还是口齿清晰的继续。「已故冰牙族三皇子的独子，想要见您。」
喉咙乾涩。
狮子头挡在我和月见中央。「月见，为甚麽要你带他？」
「没有为甚麽，你知道的，提尔辅长。就因为只有我会把他带过去，不是吗？」月见冷冷的说着，他平静无波的眼神直直盯着我。「他必须去的。」
他就这麽看着我。透过我看着另一个人似，又像是想看透我。
勉强吞口口水润湿异常乾涩的喉咙，我问眼前看似月见的这个他，「你不是月见吧？」
「的确不是。」他对我的问题还算满意的样子，因为他好像微微地笑了起来，虽然没有前主人的笑容好看，只是勉强能入眼。「我是谁呢？我曾经和你有过多次见面和交流，我也不是这麽不爱笑的，只是为了配合月见的性格，我最近被监控，因为我在一场交易过後，决定回归公会这一方，你说，我是谁呢？」
这位......谁啊？抱歉你说了这麽多，我脑袋好像还是运转不过来，真的想不起你是谁耶。纵使你说得天花乱坠，说了你涵盖一生、可媲美火星人始祖，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呦。
我单手搭上狮子头的肩，有安抚的意味。总觉得等等我有甚麽反应，都铁定有人会被灭口。「抱歉，我还是不知道你是谁。没事的话，我去找前主人了，辅长。」
准备绕过伪‧月见，乖乖去找前主人，因为我发现现在最好的选项就是找他，如果我不去找他，我想我预想过的未来美好生活会完完全全化为泡沫。不过，这位......呃，一副和我超熟的潜入者，一把抓住我。
「和我去见亚殿下吧。」
他还不死心啊......这时候我是不是该学原世界的台词、大喊有变态非礼！
然後，唯恐天下不乱的现任主人和原主人大概听闻我现在的状况，赶来......搧风点火了。我完全不认为这两人相加会有灭火的功效，如果有叶磐的话，我还比较相信一点。
首先说话的是我不想承认的现任主人。他嫌恶的看着伪‧月见的手说，「我不认为这是邀请人的方式，阁下。」
「无关人士我不认为有资格说甚麽，他应该知道的事他们所有人都在掩盖，而想见他的人为甚麽不能与他相见？还装作他已经不在？我想想，前几天来的妖师首领？他亲人？」他嗤笑一声，「我就是看不惯你们的做法，才会来邀请他的。他不可能永远活在温室。」
呃......等等......信息量有点太大。
我觉得我似乎又开始接收到一堆杂讯了......又？
不等我纠结完，我现任主人和前主人立刻把我和那怪人分开。现任主人他带我离开，留下前主人收拾残局......。话说，我刚刚听到甚麽了啊？
那怪人到底说了甚麽呢？为甚麽我觉得我有几分钟是愣在那的呢？
「洺，如果你被迫忘了甚麽，你会想记起吗？」隔了好久，我听到现任主人有点缥缈的声调。「我也忘了甚麽，但我不想完全记得。因为我不该再次记起，虽然有点悲哀，但这样才能......从新开始。」
我挑了挑眉，「主人，若这是你记忆完全时深思熟虑的决定，我想您应该相信那时的自己。只有自己不会把自己害得太惨。至於我，我想，没差。」
说完最後二字时，我这奇葩主人好像第一次败给了我。我忽然心情很好。把自己一半的重量放在他身上，我有足够的理由可以当软骨头。再来，我拍拍他的头，「主人，如果我真的曾经失去记忆，那我想，这也是我深思熟虑的抉择。前主人在一开始就跟我说过，我必然有所缺失。」我慢慢回忆起醒来不久後，我前主人对我说的话和做的事。他那时大多都在放空、想事，我想那不会是我能理解的范围。「我的缺失，造就了我是九十九神灵的事实，如果能接受我是九十九神灵者，我才能真正和他有所羁绊......前主人的话大概是这麽回事。」
奇葩的新任主人顿了顿。他在思索。
而树影中，有人在接近。
「是吗......但他来找你了。」
新任主人这麽说着，却没有再度带我走的迹象。嘛，虽然我自己走是更快啦，但我也没有走的意思。
湛蓝的天空。
甚麽时候会再度变成空无一物的白呢？
不、这里是Atlantis。一年如一，不会有改变的。
「好久不见，褚子洺。」
我笑出声来。「抱歉，我是九十九神‧洺，你可能认错了。」
「我是......我答应过你，不会忘记你的。」他说，「无论你变成甚麽，都是我的表弟。」
有时候。
......有些话，不能听。
一听，以往的日常将不复存在。而自己的世界会传来天崩地裂般的哭号。或许，在他人面前仍旧只是轻轻啜泣。
我想，说不定，新任主人所说的我真实存在，於是我不敢正面面对他。
我想，那个我，一定很想听到他说这句话，所以我听到时，会不由自主地哭了。
我想，如今的我，却不能回头面对他、以他所期待的姿态。这就好像别人口中的长大一样，在现在的我眼中，这是时间和生活造就的结局。
或许，在他眼中......不怎麽美好。
但我只是想，再和他人笑闹几声而已。
我想。
......我不该有所回应。也不能有所回应。
我是一把匕首的九十九神灵。
我叫洺。
现任主人是叶曼。
前任主人是小幽。
每个人都附有碎片，但我们都把碎片给丢了。
我和奇葩的主人离开了现场，展开漫无目的的散步。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所以拉了拉他的头发，「主人，你不是应该去上课？」
「上课......喔，只要出席率刚好可以过就行，别计较太多。」顿了顿，他又多加几句让我抓狂的话。「反正，课程内容很无聊。还不如逗......。」
......我要把他换掉！
「啊，而且老师很白痴，明明只要这样就好，干嘛要那样。所以我就这样，於是他就那样那样，於是，老师恳求我不要动手。可是，明明这样这样威力比较显着啊！」
「第一，主人你不是要爆破建筑物的专员，我想您不用向黎沚老师看齐，很不幸的你是没有洛安和叶磐的。第二，主人......无论是否这样比那样好，老师还要教其他学生，如果是我我也会希望你安安静静的甚麽都不要做！」
我想，这就是我的日常了吧。
......如果，我和新任主人的契约真的不能解除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