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天米奶奶看见我手腕上的伤痕之後，我一直很担心该要如何面对她，所以我选择逃避，选择不过去安养中心。
但是在第二个周末，当我坐在床上捧着书本的时候，内心却涌现一股莫名的不安，没有犹豫多久，我跳下床，戴上蓝色的护腕，牵起脚踏车，往安养中心骑去。
阳光穿透树荫的缝隙，撒落在地上，让整条道路像是一条黄金大道一样，天空湛蓝得不像话，万里无云，却又不觉得炎热，微风轻拂过树梢，树叶沙沙作响。
明明是这样的好天气，我却觉得心中很不踏实。
加快踩踏的速度来到安养中心，毫不意外，那辆橘红相间的机车停在停车场。我将脚踏车停在他的机车旁，左右张望了一下，没有看见其他看护士，觉得有些奇怪。
走进院内，发现连里面也没有值班人员，这不太寻常。
「请问有人在吗？」我试着喊了几声，隐约可以听见长廊传来喧闹声响，我连忙往长廊奔去。
有几位看护士从房间里进进出出，我瞥见陈晓东的身影，连忙朝他走去。他抬头见到是我，表情带着微微惊慌，这让我更加不安。
「发生什麽事情了吗？」
「你刚到吗？」
我用力点头，「怎麽了？大家怎麽看起来都很慌张？」我朝交谊厅看过去，几位院友坐在里头，看护士陪着他们说话，像是在安抚，也像是在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景姨……和米奶奶，怎麽没有看见她们？」
陈晓东皱眉，「米奶奶不见了。」
「什麽？」我惊呼。
他赶紧将食指贴在自己的唇前，要我噤声。
「大家都在找米奶奶，这件事情不能让其他爷爷奶奶们知道，你刚来的时候在外面有看见米奶奶吗？」
我摇头，双手紧紧交握，「米奶奶为什麽会不见？怎麽可能，米奶奶没有失智，不可能自己乱走……」
「对，就是因为没有失智，所以她应该是有意识地行动。」陈晓东左右看了下，缓步往前方走，回头对我招手。
受他影响，我也变得小心翼翼，东张西望，深怕被人发现，跟着陈晓东转弯来到米奶奶的房内。
陈晓东走到床边，拿起放在一旁的信封，直接抽出里头的信纸交给我。
「欸，这是米奶奶的隐私！」我制止他，但是陈晓东毫不在乎。
「人都不见了还管什麽隐私。」我没看错，陈晓东翻了个白眼，他将信纸硬塞到我手中，「我猜这是她离开安养中心的动机。」
内心挣扎了一下，我还是打开信纸，里头夹着一张照片，照片里的小男生穿着过大的制服站在小学门口，而信纸上只简单写了几句话，告诉米奶奶，她的孙子今年升上小学了。
一张薄薄的信纸，以及一张薄薄的照片，却沉重得令人心痛，没有半句慰问、没有其他情感，像是例行报告一样，告诉米奶奶孙子升上了小学。
「你看那个。」陈晓东指向一张贴在墙上的涂鸦，笔触稚气天真，应该是小孩子画的，画面上有四个人站在站在一个四方形的格子之中。
「是米奶奶的孙子画的？」
「我想应该是。」陈晓东看着我，「你在生气？」
「为什麽这麽问？」
「信纸都要被你捏烂了。」我才发现自己居然将手中的纸几乎揉成一团，赶紧摊平交回给他。
「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陈晓东将信纸放回信封内，摆回原处，「事情不能只看表面。」
「什麽？」
「最有价值的事物不是眼睛可以看见的。」陈晓东说出这句似曾相识的话。
「盲人的偏见？我没有偏见。」
他挑起一边眉毛，走到米奶奶贴在墙面上的那幅图画前，手指轻轻抚过上头一个头发花白，看起来就是在画米奶奶的角色。
「你一定觉得，能够住在这间高级疗养院里的人，他们的儿女一定有钱、也有能力，却又为什麽把父母送到这里来，不常来探望，好像花钱了事一样。」
「我、我没有这样想。」
「人都会这样想，这就是先入为主的观念。」他说，语气里并没有责备。
我深吸一口气，「好，但事实不就是如此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