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咳咳！咳咳咳！”
湿淋淋从水里爬上沙滩的时候，伤处失血加上力战以及在入深秋的冷水里游过来的僵硬疲惫，让被水浸透了的衣物重得像是套了一层厚厚的盔甲，一离水，一护就差点扑倒在沙滩上。
虽然朽木白哉那一夥没几个人，应该不会追上来，但这里还是不宜久留。
一护勉力支撑起身体，寻到了他早先布置在这里的车。
打开车门倒了进去，他一时间躺在椅子上一动也不想动弹。
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喘息了几秒，才缓缓坐起，在车内翻出医药箱。
受伤失血也不是完全没好处的──放血能抵抗麻醉剂的效果，他还能保持清醒真可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撕开衣服，在海水的浸泡下，那本该不大的弹孔周围已经肿胀发白了起来，这无疑加大了治疗的难度，镊子硬探进去时疼得一护直打颤。
好半天才把子弹夹了出来。
亏的是橡胶麻醉弹，入体不深，不然伤到了内脏就更糟糕。
“呼……哈……”
汗水混着发内蓄饱的海水顺着额头往下淌，淌到眼睛里，刺疼得厉害。
才不是疼得哭呢！他黑崎一护哪有这麽没用！
一护咬牙，他这辈子没吃过这麽大的亏！
朽木白哉你给我等着！
哢嚓哢嚓几声，用钉书机一般的缝合器将伤口钉住，总算止住了血，消毒，包紮，又吃了两颗抗生素和消炎药，一护虚脱般靠在了後座上。
这还没完。
缓了几口气，他将医药箱内所有药品取出来，在底部，一护打开了一个隔层，里面有注射器，胶囊，喷雾器，一管绿莹莹的药液和身份晶片。
一套新的信息素，以及配套的伪装身份。
卷起袖子，咬住橡胶带另一端在手臂上打好结，一护将信息素推入了静脉。
换了套乾爽的衣服，一护喝了一罐营养剂之後好歹恢复了些体力，他取下遮住瞳孔的晶片，稍微修剪了下头发，迅速化了个妆──这下跟那个温和有教养的相泽楠已经完全不像了。
伪装完毕，一护开着车，大摇大摆回到了京都，找到家旅馆入住。
这回再没有阻碍，住了两天，恢复了体力，伤口也结了痂的一护通过在旅馆订到的机票，准点通过了机场安检，然後飞离了这座城市，以及这个失败的任务。
那晚使用了发情期信息素胶囊，事後却没能将朽木白哉灭口，如果他去报告的话，东京方面很可能会对潘朵拉计画有所了解，这点，得赶快报告给浦原先生才行。
只是……朽木白哉究竟是怎麽识破他的呢？一护怎麽也想不明白。
他没有证据。
如果有证据，那天阻截的就不止那麽点人手──想必是他靠着交情拉来的私人助力。
他只是怀疑，并且认定自己的身份有问题，并且用出任务为藉口蛰伏下来，在关键时刻想要一击而中。
可是为什麽呢？
第一次见面，他就直勾勾地在远处看，看得一护暗生恼怒，在後面很长一段时间，都认为是自己选择的信息素恰好对他的口味，以至於十分懊恼这个选择。
搭讪之後，一护作为宝石鉴定师，专业方面绝对没有露陷。
第二次见面，也只是短短的送回珠宝行的车程，一护都完全没搭他的话。
到底凭什麽，在还未面前，还未交谈之前，就认定了自己的不对劲？
旅馆的两天，一护反复地思索，却依然百思不得其解。
他只能带着疑问，带着懊恼，带着满怀的挫败感，离开。
第二回！这是第二回遇到发情期的Omega了。
那人，相泽楠，是个间谍，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而他後面的政府，或者势力，应该是掌握了让Omega突然发情却不受Alpha的信息素影响的技术。
然而，虽然现代社会中Omega的地位比之从前大大提高，以至於Omega能走出家门工作，而不再是一味被圈在家中孕育孩子，也能通过锻炼增强体力，即使达不到军人的要求，但一般的运动也能胜任，但能够达到相泽楠那般几乎可以跟军人的Alpha抗衡的身手，却也不是随随便便挑个人就可以做到的。
这对Omega的身体素质要求想必非常高，数目自然也多不到哪里去。
一见面就挥之不去的熟悉感，越回想越觉得相似的身形，同样迅捷狠辣的身手，果断而老练的反应──白哉极其有理由怀疑，两年前那夜的杀手也是相泽楠。
这可真是新仇旧恨！
而那人居然从他手心里连续溜走了两次！
手术结束，白哉躺在病房的床上的时候，还在止不住地懊恼。
他对於相泽楠的怀疑并没有什麽实际的证据，因此他不认为自己这个有过污点的人的疑心会引起重视，於是选择了自己求证。
但如果上报给安全部，不，至少对在安全部工作的银说一下自己的怀疑，或许就会有不一样的结果……
“朽木！”
刚想到银，银就来了。
“这次吃亏不小呀！”
损友嘛，再关心也要先嘲笑一番，“居然被个Omega从手心里溜掉，啧啧，这年头，Omega都这麽厉害了吗？”
“调查结果怎麽样？”
“还能怎麽样？”在床前椅子上坐下，银大大吐了口气，“相泽家族矢口不认，说那人拿了族谱找上来的，提供的身份证明也都是真的，他们看着是个还没被标记的Omega，学历还挺高，自然欢喜又多了个联姻工具，所以就被骗了云云……倒不像是假话。学历证明什麽的自然也都是伪造的。”
“那就找不到线索了？”
学历和身份晶片都是假的麽？
但在拿着自己的星钻石项链侃侃而谈的时候，那人脸上闪烁的自信，却并不是外行人可以拥有的。
“嗯，查了一通，线索就断了，你跟他接触得多些，可还有什麽疑点没有？”
白哉想了想，“我怀疑，他背後的组织，掌握了能够让Omega突然发情，自身却不受Alpha的信息素的影响的技术。”
“这样麽？推论倒也合理，但这种事情，真的做得到麽？”银摸着下巴，“我是能相信你，但上面那帮没想像力的老头的话，只会把这个当成你的妄想而已，充其量是分析吧，你知道的，没有实证，是无法取信他们的。”
“等我抓住他，他们就不会这样说了！”白哉闷闷地道。
“可惜你让他溜了呀！”银轻快地道，还摸了个苹果来削。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白哉为了要抓住相泽楠，那绝对是下了苦功的。
像个痴汉一般跟踪，观察（或者说偷窥？）他分析了相泽楠所有的行动范围，交际人群，从而推断出他的目标跟武器展览会有关，更推断出他会尽可能地不去的地方，应该是藏有逃生的最後手段──匿名将消息送到了安保负责人手里，果然那晚他们撞破了有人要偷窃武器贩售清单，可惜被人给跑了，得到消息之後，白哉没有加入追踪的队伍，而是选择带了两个兄弟去海湾大桥阻截。
他猜对了，结果却还是功败垂成。
白哉越发气闷。
“不过，你抓住他之後，要标记他吗？”
银欣赏了一番他削出来的一圈未断的果皮，这才在圆溜溜的苹果上大大啃了一口，挤眉弄眼地对白哉道。
“胡说什麽！”
标记？标记那个……身材纤瘦，却表现出过人的弹力和敏捷反应，按在身下就像是离水的鱼一样难以捉稳，拥有甜美典雅的橘花香气……和那一截雪白纤细的後颈的Omega？
白哉仿佛是被窥破了什麽一样，蓦地又是慌乱，又是……心头酥酥麻麻的，不可避免地荡漾了一下。
他欲盖弥彰地辩白，“那可是个间谍！要交上去的。”
“你难道就不心动吗？那可是能自己控制发情期的Omega呢，啧啧，多妙啊……标记了他的话，你就是他的Alpha，就算之前有什麽身份也不要紧啦。”
这话是没错的。
哪怕如今法律规定一夫一妻，也着力提高了Omega的社会地位，然而，天性中Omega就会顺从於标记他的Alpha，因此，哪怕是敌国的身份，政府对Alpha和Omega的婚姻却并不太限制。
当然是自家的Alpha和人家的Omega。
“哈哈哈，也对，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你以後还碰不碰得到那个Omega还很难说呢！”银哢嚓哢嚓啃着苹果，高高兴兴说着风凉话，“总之背上中了三枪的朽木君还是好好养伤吧！”
白哉没理他。
他脑子里还晃动着那截雪白纤细的後颈──如果真能标记他的话……
三年後•樱花号列车
“午安，白木君！”
“午安！木暮君！花野小姐！”
一护笑眯眯地跟一些在车上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在用餐车厢找了个座位坐下。
他现在是白木胜前，一个小地方出来的Omega，一心想着要到繁华大城市去寻找机会，富贵荣华。
不过在坐下的时候，他总觉得後颈有点凉。
真是奇怪，这都春天了，怎麽还老觉得後颈发凉呢？
一护摇摇头。
“小胜，怎麽不等我啊？”
一只手大喇喇搭在了一护的肩膀上。
一护转头，就看到了任务目标那张虽然年近中年，双颊有点松弛，却还算得上五官端正的脸。
但那张脸上闪耀的自命不凡令人作呕。
不过一护很明白，如同虚荣而肤浅做作的笑容是自己的伪装，自命不凡和粗俗也是对方的伪装。
这不是个简单角色，而是偷走了大阪方面国家级绝密报告，装扮成一个庸俗富豪，想要将报告兜售给四国政府的男人。
一护接到了从他手上截下报告的任务。
算是黑吃黑吧。
装扮成一个年轻的，爱慕虚荣，在列车上看到个对自己感兴趣的富豪，就玩暧昧想要抓在手里，却又三心二意认为到了大城市或许会有更好机会的Omega，一护若即若离地跟这个“富豪”玩着你进我退的感情游戏。
“不等你，流月桑就找不到我了麽？”他俏皮地眨眨眼，“那我可会很失望呢！”
“哈哈哈，小胜说得对！你在哪里我都找得到你！”
在身边坐下，流月雄次哈哈笑着，深吸了一口气露出陶醉之色，“你甜美一如盛夏最芬芳玫瑰的信息素味道，已经深入我的骨髓，无论何时，都不会忘记！”
“哎呀！在大庭广众之下说什麽呢！”
“不喜欢麽？”
“我饿了，要点餐了啦！”
“哎呀，没注意到小胜的状况是我不对！”
“这还像话！”
正在装模作样地跟任务目标打情骂俏，一护突然僵硬了下。
Omg！他看到了什麽！
从餐车过道中走过来的那个人……那个身姿笔挺，容颜俊美而神情冷淡骄傲的男人……那张一辈子也不想再看到的脸！
朽木白哉？！
他怎麽会在这里！！
那次任务失败之後，一护并没有立即回国。
只能在任务报告中提醒浦原先生，但浦原先生不久给了回复，东京方面似乎只是怀疑他们掌握了可以让Omega随时发情的技术，因此提醒了所有执行者尽量不要使用发情期信息素胶囊，对任务的影响并不会很大，而且这个专案因为成果累累而受到上面的重视，不可能因为这一次的失败就终止。
之後一护又接了一些大大小小的任务，都完成得很顺利，还回家休假了几个月，调整身心之余也在潘朵拉流览了近期的任务报告，他也就接受了浦原先生的判断。
也对，朽木白哉并没有拿到证据，而京都政府那些老头的顽固可是有名的，想让他们相信并不容易。
然而时隔三年，为什麽在这个从京都驰向北海道的列车上会看到朽木白哉？
一护迅速在引起对方注意之前转开了视线。
没关系，他认不出来的。
这次伪装的白木胜前是黑色短发，黑色眉眼，偏向穠丽的容貌，跟三年前的相泽楠并无多少相似之处，信息素更是完全不同。
而且，出身贵族的朽木白哉，或许会被有教养的相泽楠引起注意，却绝不会多看这个艳丽却一望可知的虚荣肤浅的白木胜前。
眼角余光看见朽木白哉在不远处的餐车上坐下，一护继续跟目标打情骂俏。
还越发夸张地玩起了互相喂食的游戏。
朽木白哉显然肚子饿了，他吃得很快，而且不出一护所料，他对於在公共场合玩你来我往的恋爱游戏实在看不上眼，全程都没往这边投过视线，吃完就立即起身离开了。
呼……太好了！
但愿只是偶然，不要有任何交集！
一护用完餐，跟富豪一起往自己车厢那头走的时候，这麽想着。
“小胜……你什麽时候让我去你的车厢啊？”
婉拒掉富豪亲吻的要求，一护笑嘻嘻地用指尖擦过他的脸颊，“那就要看流月桑的诚意啦！”
“明白了。等到了下个城市，我们……去买点东西怎麽样？”
眼中闪过惊喜的光芒，一护眯起眼睛抛了个飞吻，“这个邀约我喜欢！不过我还有晚间美容要做，流月桑晚安啦！”
今晚就去他的车厢吧！关好门，一护冷冷地想着，找到文件然後灭口。
再继续下去真的要吐了！
但是或许遇见朽木白哉就意味着不祥之兆。
深夜，一护站在流月雄次的车厢内，一脸铁青地看着早已失去气息的屍体，以及空空如也的档包。
该死！果然遇到那家夥就没好事！
草莓啊，後颈会发凉呢，是有人在惦记着你的後颈呀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