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短篇】彼岸 — 章二、梨花笑_三_

正文 【短篇】彼岸 — 章二、梨花笑_三_

安阙面露难色,停顿了半晌,才打了个千儿道:「夫人,奴才很想领夫人过去,不过圣心难测,奴才也不敢妄自揣测。陛下不久前才出了盈凰殿,还跟皇后娘娘说要回殿批阅奏摺,恐怕不妥。」

素玥主动搀上花洛言的手,她若有似无的轻抚过小腹处,深深吸进一口气,浮起仅剩的一丝笑意:「本宫自然明白後宫不得干政这个道理,只是不想今日皇后这样处心积虑的设计本宫,什麽私会?什麽落下手环?公公其实内心通透的很,这只是一件莫须有之事,本宫若在这个节骨眼上不出面澄清,那麽日後在陛下面前,本宫还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这个冤屈了。」

「喳。」安阙颔一颔首,当是答应下来。「既然夫人有此决心,奴才也不好阻拦,夫人请随奴才走。」

沿路上,由着已是深夜,暗朱红宫门紧闭,便连巡守的侍卫也纷纷回寝处休息,四处空无一人,一阵阵冷风刮起,那凉意深入骨髓,暴露在空气中的手背泛起疙瘩。

花洛言紧了紧披在身外的墨狐大氅,因素年乏的很,今日早早睡下,也无人喊她,洛言便也嘱咐了人别吵醒她,素玥是唯一跟随在洛言左右的贴身婢子。「夫人当心,今夜风刮的勤。您还有着身孕,莫要着凉了。」

安阙亦也被阵风刮的几乎睁不开眸,掌中握着的宫灯亦快熄灭,用手随意往空中挥了挥,当是将风阻挡掉,「是呢,夫人千万要小心自身。」

洛言虽淡然无语,可心下的暖意是有的,难为了寒风之际,又处深夜,还有两个人愿意为了自身义无反顾的寻到帝子寝殿。

她再度紧起大氅,「多谢你们二人,这样子的天儿,还让你们不得安歇,为我奔波,本宫铭感於心。」

在迫近敌不住寒风之际,终於不负艰辛,走到了殿外。

只需敲起殿门,让奴才进去禀告,可无论安阙怎样重敲,里头值夜的奴才似是沉沉睡过去一般,毫无回应。此时此刻,安阙手中的最後一盏宫灯经又一阵强风拂过,便熄了。

无尽黑夜笼罩,只剩寒风四起,唯一明亮的来源也灭了,三人主仆一下子困在殿前,进退两难。

见安阙敲门敲得辛苦,手心都硬生生冻红了,素玥也上前一顿敲击,只盼着能让里面值夜的宫人开一开殿门。

熟知帝子是知道的,只不过一时恼怒安阙擅自去向花洛言禀告,也未经过他的同意,命了值夜宫人无论如何,安阙回殿之时,门是万万开不得的。他重新命了宫人添些木炭,烧上暖炉子,殿中蔓延着暖意。

这样连续的敲打,殿门迟迟未启,二人都要放弃了,素玥顾不上颜面,叫喊道:「陛下!俪夫人有事求见陛下!求陛下命人开殿门!陛下!俪夫人有事求见陛下!求陛下命人开殿门!......」

她不断的重覆着几句话,安阙也跟着喊,又这样一番折腾。

喊到後面,二人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尤其安阙,不禁打起冷颤,连连打了几下喷嚏,三人如是,即便有保暖大氅支撑,终究不如烧炭火来的暖。「陛下,臣妾是俪夫人花氏,有事求见陛下,望陛下开门呐!」

殿里的小内侍一闻,忙赶入寝殿中告知:「陛下,方才奴才闻到俪夫人有事求见您,这门开不?」

帝子本来以为只是安阙与其他奴才要进殿内,丝毫不知花洛言亦来,一想到今夜天寒地冻,她又身怀皇嗣......

不敢再继续想下去,即便心中含怒,只忙唤了人开殿门。

一瞧见殿门总算打开,素玥与安阙又惊又喜,小心翼翼的搀扶着花洛言前进,三人冻的两手通红,安阙虽是进去了,可喷嚏连连。

花洛言不免心疼,「你们当真辛苦了,好好守在殿外。安公公,回头本宫让膳房给您准备一碗姜汤驱驱寒,素玥也是,本宫谯着心疼。」

素玥怕花洛言怠慢了,只让她赶紧入殿。

殿中一经长时辰的热源烘烤,俨然是暖到叫人觉得发热,进寝殿的殿门还特特掩上保暖布料,花洛言一进,暖意袭来,「臣妾叩见陛下。」

洛言暗暗垂眸,敛起衣袖,一只刻有海棠的手钏不经意露出,尔後,稍挽一笑。

这样精心的布局,景念兮当真狗急跳墙,若非当年花洛言觉着手钏只有一只不搭,捎人去宫外打造出一模一样的手钏,一对配起才是好看,她急中生智才想起。

帝子埋首批阅奏摺,闻到才抬起头来,显然已经瞧见。微微蹙起眉头:「不必多礼,你既然有着身子,赶紧起来坐着。」

「是。」洛言依礼谢过,「方才安公公甚是慌张来向臣妾禀告,说皇后有证据,指证臣妾和敦王有染,确有此事?」

此话一吐出,无非只是明知故问。皇帝滞下手中动作,不疾不徐道,「确有此事,只是朕会尽早处理乾净,不会叫你含冤。」

「臣妾明白,可您既然信我,又何故去将敦王打入牢狱,还一手废除了他的王位?难道凭着皇后的一面之词,足以让您动摇了心?」花洛言素来恬静,今日一闻安阙禀告敦王打入大牢之中,一时又气又急,既然信她,又何故去牵连了旁人?

今日会不顾风霜,彻夜赶来殿中,一来是想证实清白,二来是想阻止皇帝牵连敦王,还将其治罪。

他一听,眉心更蹙起了些,手边又正是边疆番王筹兵试图谋反,众臣讨论两极,一是按兵不动,二是即刻出兵,两方派系轰然打起,还未面敌,便先起了内哄。

帝子不免急切,「朕是信你不错。可皇后一副证据确凿之样,朕难免迟疑几分,可朕既然说了不会使你含冤,你就不必多说,更别想替央齐求情。」

小腹中隐隐作痛,她咽了咽唾液忍下,略带质问道:「陛下果真迟疑了?臣妾与陛下自少年相识的情分,竟不比一个短短时日相处下来的女子,到底是陛下存心刁难,还是真得对皇后动了真情?」

他毕竟是贵为帝王,贵为一国之君,万人之上,不再是当年那个真情以待的皇子了呵。

皇帝乃九五至尊,如今听见一连串的质问,多半是恼羞成怒,掷出了奏摺,奏摺一偏,扔向了洛言的脚边,霎时又重了几分语调:「大胆,这些话是你该对朕说的麽?」

她苍白着脸,无比狼狈的跌坐在地,那奏摺固然是随手扔出,可力道却也是不小。「即便是您对皇后动情,将她的话尽信。也请您莫要因一面诬陷之词,而拖累了无辜之人,敦王乃臣妾妹妹的夫君,臣妾怎会与他有任何牵连?若敦王真的入狱治罪,那麽便是臣妾害了自己的妹妹孤独终老,您叫臣妾情何以堪?」

闻她一口一个敦王,虽心中相信,可一开始的耐心却消磨全无。皇帝凝了凝气道:「够了,不必再多言,朕自有定夺。你先走罢。」

语毕,继续拾起摺子批阅,视若无睹。撑起单薄的身子,她的解释早已苍白无力,「臣妾告退。」

几乎疼的屈不下身子,那一礼行得吃力,她一路扶着边墙,跌跌撞撞走出了殿中。

素玥论着今日怕是要独自回殿了,安阙直嚷着夜已深,一个姑娘家孤身在外总是不好,不如他陪着她回殿,只当替她掌灯也好。

二人正讨论的正盛,不想洛言惨白着脸色步出,脚步发虚。素玥不多想,赶忙搀扶好洛言,再让人去捎来软轿送她回殿。

路上素玥见她难受至极,面露担忧问道:「夫人您方才发生了什麽?脸色这样难看。」

她漠然,「只不过觉得心累罢了。」

可当软轿落至俪康殿时,花洛言神色越发惨白如雪,她只觉小腹一阵刀绞,强忍了下来,支开一室侍婢退下,缓缓启唇道,「我见过陛下了,可实在也无能为力了。」

她一袭素白软缎裙衫,发亦未绾,素面朝天,眼角支离憔悴。掩着一角丝帕,啜泣道:「洛舞明白,也对不住前些日子只得听夫君之话带走姐姐。咱们王府落败,夫君日日颓废,母妃以泪洗面,府中一蹋糊涂,洛舞唯一盼着的就是姐姐,可既连姐姐都束手无策,那洛舞不如不活了罢。」

她虚虚扶起花洛舞,内疚道:「姐姐都知道,可后宫终究不得干政,陛下意已决,皇后虽和我和睦,可我心里总有芥蒂,搁得慌,何况皇后怕也是使不上力的。倘若真的无计,姐姐总会为你再去求一求皇后娘娘,娘娘出身世家,景氏一族权势不容小觑,总有转圜的余地的。」她亦是不舍,只细声道:「夜真的深了,都早点歇息罢。」

方才帝子的作为,着实令她心寒,尤其忆起那句「还是真得对皇后动了真情」,他并无反驳,那样冷冽的一言一行,椎心之痛在所难免。

还有多少个漫漫长夜要熬?若再无了他的宠,无了他的心,才叫真正的孤寂,或许孤老宫闱,便是自己日後唯一的归宿?

一滴清泪潜然落下,濡湿了手心,又或许那不是泪,只是心如刀割後所淌下的血。

摇了摇首,仍旧回去了这些日子以来的住处,慎人的牢笼不可怕,可怕的是这个会噬人心的皇城。

千言万语道不出的苦涩,她无语,化作嘴畔的一缕似笑非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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