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三的时光就像水龙头的水一样，一转眼就被排水孔吞没；流逝的速度快得让人感到害怕。
那个日期——毕业的日期——很快就近在眼前；我只依稀记得我们冬天的时候考了大考，然後紧接着忙完推甄与分发，尘埃落定之後，又要再准备另一场考试。
有些人需要，有些人不用；小幼如愿当上老师的学妹，考取跟老师当年大学一样的系所，算得上如愿以偿。
而珊，也已经考上了南部的名校；以我的大考成绩，要考上跟她一样的学校轻而易举。
只可惜家里的长辈不肯……他们要我留在北部念理想的系所，我对此没有任何意见，因为那也是我自己许下的心愿……
只是这份心愿与跟女友在一起的想望背道而驰罢了。
如果珊也考取北部的学校就好了；我忍不住这样想，但她却也跟我一样，对自己的未来抱持着期待与规划。
我只能表示尊重。
黑板上写了大大的「毕业快乐」象徵我们即将离开校园。我们努力学会妆点自己，在这所校园里留下属於高中生涯的最後身影，尤其我看杂志学到的化妆技巧稍微收到一点效果，当我拿着眉笔、粉扑依样画葫芦替同学们化妆时，还真有点身为「彩妆大师」的飘飘然！
我们拿着奇异笔在纯白制服上签上姓名，毕册上也是；只要有人想拿给我签我就会签，而且还会想尽办法写一些专属於她们的话语。每个人都是特别的。
只有一个人除外。
因为她对我而言太特别了。特别到，不需要言语留念。
毕业典礼完成，我们走出礼堂；彷佛就像是体认到，这是我们最後一次身处於同一个校园，同一个班级，今後，我跟珊将卸下「同学」这道身分——其实跟其他人也都是，一想到这个，我心里竟不由自主地觉得伤感。
我们正要回班上，等待老师最後一次的导师时间，以及利用空档时间跟老师们索取签名；「哎。」珊却拉住了我。
我们自然地脱队了，但是现在这个时间很自由，对我们来说，待在学校只是等待放学。
我们自然而然地走向办公大楼前的花园；不只我们，有的同学走向办公室，有的拐个弯去青枫林，也有的很乾脆回到教室去。等一下会点名，静芸会把我们一个一个都抓回去，论情论理，身为副班长的我不该这样破坏规矩。
可是因为是珊……所以我不想拒绝。
「就要毕业了耶，我们今天都还没讲到什麽话。」她走在前头，拉着我。
光是这样说，我就不禁眼眶一热。
彷佛情绪上的重量已经累积到一个限度，我从背後紧紧搂住她。她这两年来没有长高，还是那样小鸟依人，那样纤细、可爱。
「你觉得我能说什麽？」我咬唇，语调里夹杂着掩藏不住的鼻音。「珊……」
「讨厌，你哭什麽啦？又不是从此以後都见不到面？」她握着我的手，我拉着她退进灌木林间，这里有很多死角，可是难保不会遇到其他同样想「幽会」的同学——实际上交往以来，我们就已经撞见很多次。
「我爱你。」我让她转过身，摘下眼镜，迎面送上一吻。她的嘴唇很软，总带有一种难以言喻的芳香……我喜欢这样吻她，不顾一切的探索，交换呼吸、品尝她的温暖。
她托着我的腰，任由我在她嘴唇间肆虐。「你这样……要补妆啦。」她的眼神一如往常闪亮，小巧的脸庞隐含羞涩。
这样的她，最美了……
「我不管，我舍不得你。」
「你以为我就舍得你了吗？真是……」她吸着鼻子，替我抹去眼泪。「我才在想为什麽你今天都故意不跟我讲话，想拉你问清楚，结果一躲进来就给我个惊喜！」她轻戳我的胸口，然後自然的托住我的腰。「可是我很喜欢……很喜欢这样不顾一切，偶尔失控的你。」
她凑近亲吻我，替我戴上眼镜。「好了啦！我们继续待在这里也不安全……先回去吧？反正我们放学之後还要一起离开，不愁没时间说话。」
「嗯！」她牵起我的手，恢复亲昵的同时不禁一阵心暖。
我还是任由她牵着，最後一次回到属於我们的，三年五班。
＊＊＊
度过了最後一回导师时间，也跟老师、小幼、静芸她们拍了合照，我感到心满意足。
之後还有谢师宴。那是我跟静芸花了很多时间联络、接洽，一手策画的毕业活动。
不过暂时不想这个！
我们三个人走到圆环处，那里已有不少车辆等待进入，会在此刻离校的只有毕业生，在校生都还一如往常地冲向学校餐厅或是便利商店买午餐，度过一个「普通」的上学日。
回想起三年来的过往，我们度过了很多很多个这样的上学日，然而路途再怎麽长，也终是有个尽头。
现在终於到了那个尽头。
「你们要一起回家是不是？」
「嗯？对呀！」我回答小幼的问题，这一路上，珊还是勾着我的手指；我们不像小幼跟老师之间有情人对戒，#只有彼此之间的心心相印当作相爱的证据。
「你们肯定不会就此乖乖回家！」小幼像是很了解似的仰起下巴。「不过也好啦，你们今天好像很少讲话，尤其子涵你之後还要准备考试，趁今天好好在一起玩个痛快一点都不为过！」
「讲得好像你都替我们想好行程了哩！」珊忍不住吐她一句。
「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是可以帮你们查啊！要吗？」
「谁要啊！幼璿你还是想想你们的……约会啦。」就怕她说溜嘴！我捏了珊的手心一下，好不容易让她收敛下来。
「哈哈，这个她会处理啦！」都已经到了这个时候；小幼大概是认定已没有再隐忍的必要，表情是前所未有的轻松。
看到我们家的车了，我拉着珊走下阶梯，对着小幼挥挥手。我们没有多说，只因彼此间早已热泪盈眶，可是，我们知道，我们的友谊不会随着毕业而改变；只是少了同学间的身分而已！我们还是姊妹、还是闺密……还是无话不谈的知心好友。
「瞧她！笑得这麽开心！」珊回头指着仍在对我们招手的小幼，哈哈笑说：「真是的……终於给她们熬出头了，我真的替她们感到高兴。」
「我也是。」希望小幼就这样跟老师幸福的在一起。
「以後要跟她们见面的话，大概也只有放长假比较方便吧？不过我一定会经常回来的！搞不好一个月就北上一次。还好有幼璿，我们等於跟老师变成平辈耶！」
即使她是以轻快的语调说着，但一想到我们今後将要一南一北的分离，我的心情还是不免感到失落。
我紧握住她，「我们……到其他地方走走吧？」
珊回过头，瞄了司机一眼，然後亲昵的拉了拉我的衣领。「好啊，想去哪？」
＊
我们到了淡水河边。
其实我跟珊对这里没有太多回忆，纯粹就是只想找个地方走走。
我们把书包留在车上，路上随手买了一点面包，撕着喂对方吃！今天天气有点闷，但到下午云比较多，还不会很晒。
即便是穿着道禾制服出现在这里有些突兀，但因为我们身上都签满了名字，一看就知道是毕业生，所以也没差。
河畔有点风，走在树荫下还有点凉爽感。我们找了一处乾净的长凳坐下来，看四周没有什麽人，她挽着我，靠在我的肩膀上放闪。
想不到她第一句话却是——「还剩不到两个星期考试，你准备得怎样？」
「温孟珊，可以不要在只有我们两人独处的时候聊功课吗？」我伸手捏她鼻子，她哈哈笑，没闪躲！
「关心女朋友的功课很正常吧？真是的，理科女就是这麽严肃！」她睁大眼睛，嘟着嘴就来亲我脸颊。
「讲得好像你第一天认识我一样？」我搂着她，分享同一瓶牛奶，在喂她吃牛角面包时，她还故意舔了我的手！
她笑得很得意，大胆的偎了过来，我抱着她，彼此没再多说话。
她说话时，胸腔的震动透过肌肤传来，有种独特而自然的亲昵感。「涵，在你确定考到学校之後，在开学之前我们一定要常常约出来见面，知道吗？」
「还用你说？我巴不得身边就有女友伴读耶。」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她叹了一声，就像聆听我的心跳般地靠近我胸前。「珊？」
「我爱你。」
她抬起眼，「不管你考到哪里，我们都还是会在一起，对吧？」
「当然。」
「你不可以因为我不在身边就去把其他的妹妹哦！」
我撇头轻哼，「怎麽可能！我才担心你跑去勾引其他学姊哩！你这麽可爱又娇小，万一找到比我更可靠的肩膀怎麽办？」
「你才危险吧？」
「不！你危险！」
讲到後面我们都笑了！知道彼此都是开玩笑，反而更加深了依赖与信任感。
我低头攫住她的唇，舌头自然的缠绕在一起，「我爱你。」
她没回话，只是笑，静静地靠在我胸前。一股难以言说的幸福感围绕着我们，颇有一种不想结束，就停留在这里的想法。
可惜，时间还是不停地往前走。
「回去吧？」她挑眉，我点点头；丢掉垃圾，我们牵着手准备回家。
如此平凡、如此简单。
但，这就是我跟珊之间的爱情。
她就是，我默默守候之後所得到的真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