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学那天，我笑着问杰文他过年下来拉了多少成果，他居然说他胖了两公斤。
「我先是拉掉两公斤，之後慢慢可以正常吃的时候就突然给我一口气胖了四公斤啊！」杰文近乎崩溃地喊着。
「那应该是你後面吃太多吧。」
「没有！我拉肚子拉到怕，那几天我都吃比平常还少三分之一耶！为什麽吃比较少还会变胖啊……」说到这里他的无奈全写在脸上。
「喔，真的好可怜，我是吃……」
「你够了喔！」他受不了了。
虽然寒假过年过的很爽，但是过太爽会不小心从天堂的云端踩空，一路掉到地狱。
不夸张，看不懂的数学公式就够你求饶了，你还要把数学公式运用在考题上，简直是最强大而且完全合法的刑求啊！
我一直在想，假如我们真的把这几年教的东西全部学会了，往後的人生就能够一路顺遂、毫无障碍直到终老吗？
应该不可能。
那我们拼命地学这些到底要干嘛？
你会用数学的参数式买东西吗？
你下楼梯时会先用自由落体的定理运算才向下跨一步吗？
你记着那些历史中谁谁谁死掉的日期或是哪个人在西元某年干了那些好事要作甚麽？
好像没有要干嘛。
可是现在的我们身分是学生，似乎只能用「我们是学生所以要念书」这个理由说服自己继续被考卷荼毒。
我看一眼时间，剩下十分钟就要交卷了。
干，我好像发呆太久了，还有将近一半的题目没有写……
下课的时候杰文不知道跑去哪里，我只好趴在桌上，刚刚考的数学已经让我的脑细胞衰老大半。
「你还好吗？」韵婕拿着保温瓶坐了下来。
「一点也不好。」我装作很痛苦的表情。
「是吗，可是刚刚我有瞄到你一下子就写完了呀。」
「唉。」我叹一口气，把刚刚发呆太久结果考卷写不完的事说给韵婕听，她听得哈哈大笑。
「所以你不是写完，而是在发呆啊。」
「对啊，这下子吴刚不砍树要来砍我了。」
「吴刚？你是说数学老师喔？」
「嗯亨。」我点点头。
数学老师本名是吴吉冈，我和杰文私下都讲「吴刚」，没想到韵婕也听得懂。
「哈哈哈，那你明天下午得请假逃命罗。」
「唉。」我又重重叹一口气，「我对数学完全没辙啊。」
「嘻嘻，我倒觉得数学不难啊！」
看见她自信满满的样子，为了我的数学着想，「那你罩我数学吧，小弟在此先谢过了。」我学古代人抱拳说着。
她用手指绕起一绺发梢，想了一下说：「那你要怎麽报答我？」
「嗯……这个嘛……」
当下我是想请她吃饭，但是如果她教一次我请一次，我还不到毕业就会因为没钱先饿死在路边了。
「我罩你数学，你罩我国文吧，我国文不太行。」她笑着说。
「喔……好哇！」
喔，不用花钱又可以拯救我的数学，这实在太棒了！
这个时候，上课的钟打了，我看到杰文哼着歌从教室後门回到座位，心情看起来很不错。
「你刚刚跑去哪？拉肚子的人还乱跑。」
「我拉肚子早就好了！」
「所以你是跑去哪啊？」
「乾你屁事！」杰文露出一个很欠打的表情。
「你拉肚子喔？」韵婕问。
「对啊，害我过年不能好好吃一顿。」他说完还打我一下。
「干嘛打我？」
「因为我觉得一定是你带赛，才会害我烙赛！」
「乾……你是连脑袋也一起拉掉是不是。」
「你知道他有多过分吗。」他开始跟韵婕数落我的不是，「他一直跟我炫耀他吃了甚麽好料的，每天都报，干！」
「哈哈哈，那几天你应该过得很爽很爽。」韵婕笑呵呵地对我说。
「很爽啊，还知道了我爸没有开口跟我说的事。」
那天大伯在阳台上告诉我一直想不透的事。
爸爸结婚那天，一个小爸爸一届的学妹有参加，而且她一直喜欢着爸爸。
妈妈生下我的那天，那个小爸爸一届的学妹也送上祝福，她还是很喜欢爸爸。
爸爸知道吗？
知道。
即使爸爸说他不是她等待的那个人，她只是淡淡地笑一笑。
「『没关系，只要你跟她很幸福就好了。』你爸说她当时是这麽回答的。」大伯缓缓地说。
当妈妈生病之後，爸爸一边工作，下班就赶往医院照顾妈妈，整整四个月又十天。
大伯说，最後妈妈离开人世时，爸爸非常自责，因为妈妈还是走了，他也没能好好照顾我，让我经常孤单一个人待在家里。
虽然之後爸爸不用再跑医院，可是为了不让家里缺乏物质需求，爸爸他的工作量却是与日俱增，早出晚归已是常态。
说穿了，是怕我连最後的一点物质欲都无法满足。
而其他的亲人甚至阿嬷也没有时间跟精力来帮忙照顾我，所以在某次爸爸要出差一个礼拜的时候，拜托那个喜欢他的学妹来照顾我。
她一口就答应了。
一个礼拜後，当爸爸出差回来时她跟爸爸说，她可以「继续」照顾我。
爸爸说，就算同居了，他们也不会「在一起」，她不会变成他的妻子，这样她还愿意吗？
「没关系，只要你的小孩回家的时候不会感到孤伶伶的就好。」她还是一样，淡淡地笑着。
爸爸知道我一定会很反感，可是他不晓得他要怎麽开口。他打算，等我稍微大一点再告诉我。
可惜，我等不到那天。
对於爸爸跟阿姨，别人会说甚麽闲话吗？
当然会！
可是阿姨她无怨无悔。
爸爸过世後，她依然待在家里，彷佛尽义务般的继续照顾我。
而爸爸为了我，他一个人承受所有的一切。
「他们真的很爱你啊，俊德。」大伯摸着我的头，眼眶泛红。
「我知道了……」我吸吸鼻子，哽咽地说。
对他们来说，做了这麽多是为了甚麽？
并不为什麽。
只因为爱，因为无私的爱！
~~~因为无私的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