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吞没了银河的璀璨,将腹地扩张作一洪汪洋黑海。
公路上的车辆快速行驶,视觉在没有路灯的转角处相对吃力,一直至下一根路灯的所在处才舒缓下来,对於视力长期不良的棉谷让司来说,这种路段无疑相当棘手。
车辆在下一个休息站停了下来,却见金发男子早在那儿候着,一双金瞳闪烁着微弱的魔性。
「怎麽那麽慢?」金发男子露出不悦之情,修长的双腿相交在高脚椅上头,那凛然难犯的贵气依旧让深夜的便利商店店员投以好奇的眼光。
「抱歉,夜路比较难走…」棉谷让司道,镜片下的瞳眸挟带着疲倦。
「对了,勒莱耶你既然要出发,为什麽不带上我?开夜车人可是会生病的耶…」
棉谷让司静待着魔鬼回应,却见对方扯出了个反感的神情,高高在上地道:「要我在施展移动术的时候带上你?让司,我才不是你的司机,就算我是司机,也不想载你这种肮脏的乘客。」
「是是…」棉谷让司难为地笑出声来,「我就知道你会这麽说!」
「那麽…研生现在在哪里呢?勒莱耶…」话锋瞬转,棉谷让司似乎一点也不在乎对方的举手投足,更别说是细微的情绪。
「接下来就会进入你弟弟的屏障范围…」金发男子道:「看到那棵树吧?穿过哪里那里就是了…」
「那马上走吧!」棉谷让司站起身,却遭纹风不动的魔鬼一个眼色。
「你白痴吗?让司,不会魔术的你要如何进入,就算去了也只会毕露行踪,给我在这里等着。」
棉谷让司眯眼,将两手抱在胸前,若有所思地低下头首。
这个时候,勒莱耶早已出了店门,将关东煮的竹签扔入一旁的塑胶桶中。
虽然勒莱耶的确身手了得,但脑筋绝对称不上上好,自己弟弟都比他要精明上许多,要是其中有诈,恐怕赔了夫人又折兵,棉谷让司担忧金发男子的安危,只因对方的那份强大自傲有朝一日定会令自己败如山倒。
「勒莱耶,不要与我断了连系。」棉谷让司说道,同时也是最後的叮咛。
「还需要你此等凡人操心吗?」金发男子说毕,便以飞快之速奔入屏障内,但见屏障犹如卑微的臣子,谦恭有礼地让出一条隙缝,他便轻而易举地进到阵中。
林木森森,夜月里的角鴞停留於漆黑的枝条间。
那幻梦般的浮光规律地跃动在可见的物体上头,却并未带来任何清晰的视觉效果,反倒使物像更加模糊虚幻。
勒莱耶步行在平缓的车道上,柏油路面极低的比热,使得夜间的寒冷越加显着,连长时间处於黑暗中的恶魔都不禁打了个寒噤。
能感受到哈法斯微弱的魔力,勒莱耶深信对方的位置大略就在不远处。
许久没有使用自己的双腿走路,一直以魔法代步的他首次感受到一股似曾相识的体悟,在遥远的过去,曾经有一名同若阳光般的青年这麽说过,「勒莱耶,用自己的脚走路也是一件挺幸福的事呢!」
「用自己的脚……」勒莱耶陷入了一阵松懈慵懒的回忆里,半晌後才回过神来,却发现哈法斯那微弱的魔力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
「可恶!」不明白自己究竟中了什麽圈套,勒莱耶对於自己的失误感到怒涛排壑。
他张开翅羽,开始向着高处寻找,但树梢上淡薄的魔力却显示目标早已逃之夭夭。「所罗门!要是敢再让我想起你,我绝对让你的万子万孙全都不得好死!」
虽然愤恨无比,但勒莱耶明白穷追无用,正打算回飞,却见一道雅漾漆黑的身影悄悄走来,对方的举止分明是那麽轻柔静默,强烈的压迫感却排山倒海,惊为天人的气场铺盖天地万物。
「勒莱耶…好久不见。」男人望着对方的金瞳。
「阿斯塔罗特!」勒莱耶瞪大瞳眸,双膝受不住对方强大的威压,只能强支住将要接近地面的腿部。
「免礼。」戏谑地笑着,阿斯塔罗特以观赏的视线扫视着金发男子颤抖的双腿,轻道:「怎麽样,喜欢我带给你的礼物吗?」
「什麽东西?」勒莱耶感受到对方找碴意味之浓厚,却在下一秒望见男子以平抛的动作,将棉谷研生重伤的身子扔至柏油路面上头。
「我给你抓了只小兔子!」阿斯塔罗特微笑。
「雨生宫绪和这家伙是同盟不是?你抓他做什麽,背叛盟友吗?」勒莱耶狠狠瞪视着地狱四王之一的高贵存在。
「勒莱耶,你生病了吗?」只见恐怖公伸出手掌,温柔地抚摸着他的前额,「棉谷研生的盟友是雨生宫绪,这并不表示我也是他的盟友,若是这个世界上的关系总是如此复杂,那麽我的母亲不也是我盟友的母亲,世界太吵了,会充满更多丑陋的争执,你知道我爱好和平的!」
「你想做什麽?」勒莱耶厌恶耍嘴皮子的家伙,但奈何眼前的魔君阶级硬是比自己高上一等。
「没什麽,只是觉得疲於奔命的你可怜,举手之劳罢了。」
「我就是傻了也不会接受你的好意。」勒莱耶冷语,终於战胜了对方不世之能,恢复正常的站姿,「要杀要剁随你便,他已经是你的战利品了。」
「可是…他不是你的让司,啊不!是你的主人最爱的弟弟吗?万一死掉可就不好了…」
「战士遵守战场上的规则。」勒莱耶拧眉,决心不愿再多说半句,移动术出了林木包围的地带。
但看棉谷让司左右顾盼,似乎正焦急等待着魔鬼的佳音。
便利商店前的灯火通明,映照勒莱耶此刻的狼狈格外突兀,他移动至棉谷让司的面前,金瞳微阖,一语不发。
「研生呢?」棉谷让司的话语急迫,只见他白皙的脸孔上头淌流下透明的汗珠。
片刻的沉默,咀嚼着原初安定的气流,使其紊乱无章,与黑夜中横越而过的肉翅相辅相成。
「在这里。」但见紧追而上的魔君吐了口大气,将棉谷研生如同海绵般的无力之躯交至棉谷让司的手中。
「你是?」棉谷让司显得相当错愕。
「阿斯塔罗特,」魔君行上格外得体的绅士礼,咧嘴一笑,「我是勒莱耶的朋友。」
即便经过了简短的说明,棉谷让司似乎还是抱持着疑惑,毕竟阿斯塔罗特过去虽同是所罗门王的眷属之一,可如今毫无理由帮助己方的恶魔倏然伸出援手,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何况,魔鬼满口胡诌,朋友这种关系,根本难成个理由。
「我是棉谷让司,」让司设法展现出原有的风度,「虽然初次见面,又承蒙了您的恩惠,问这种问题十足伤感情,但敢请问阿斯塔罗特大人的契约者是为何方高人?」
但见阿斯塔罗特一时之间眯起紫晶魔瞳,嗤笑中带着无以言表的讥讽,「什麽嘛!勒莱耶,你没告诉可爱的让司吗?欺瞒主人是一件坏事呢!」
「勒莱耶?」棉谷让司投以不满的神色,直望着噤默不语的金发男子。
「阿斯塔罗特的契约者是雨生宫绪。」勒莱耶孤傲仍然,唯眼下似乎多上了些思绪,使他昂张的气焰削减大半。
「那麽,阿斯塔罗特大人,您又为何要帮助我呢?」棉谷让司恢复镇定,笑道:「您既不是拥有情感的人类,又无法从我身边得到任何好处…」
「那可就难说了…」魔鬼笑意轻扬,暧昧地搁置了这个话题。
就在这时,人迹杳然的车道上传来了罕见的车灯,明亮的二极体光线照得众人一时睁不开眼,耳闻车门开启的声响。
「阿斯塔罗特。」正面迎向魔君的男子拧眉,「终於找到你了。」
「哎呀!这不是宫绪吗?」恶魔微笑,「真是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