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点二十三分。
半阖的双眼找到了焦距。
经过一年三百六十六天的熟睡，带着比睡眠更深沉的疲惫感睁开眼。
她，修好了，自己。
动动手指，小幅度转动肘关节伸展四肢，筋骨韧带的状态良好能执行最基本的指示，没有手套的保护指尖滑过丝绸被单，沿着身体向上抚过材质粗糙的羊毛布料和细密的车缝轨迹，手从胸口摸到颈子上蓬松温暖的毛料，帽子小姐停顿一下，接着控制双手继续向上移动。
将亲昵碰触她的波罗罗拉下，迟钝的触觉告诉她那个像皮革的东西是脸颊，在中间一点龟裂成两半的是嘴，手指笨拙的撑开嘴唇向内摸索…恩，口腔功能正常舌头能自由动作，牙齿数目也正确没有碎裂的现象。
「嘶…」
铁锈味，有点咸。
帽子小姐抽出手指的瞬间波罗罗重新贴满眼睑以下的空间，留着一串串海葡萄般圆润血珠的那只手抬到头顶，轻碰那对黑到光也吞噬殆尽的尖角，锋利如刃的角没有让她的手二度受伤反而将血珠带走，修复了伤口。
功能正常。
费劲将自己侧转，一手撑在枕头上另一手扶着床头柜，她像刚出生的小羊学习站立那样笨拙的指挥四肢撑起自己，颤抖却不服输。经过几次努力几次把东西都翻到地上後，她成功下床，迈动伸不直的双腿，踩过原本放在小南瓜桶里的糖果和画满叉叉的小日历本，往书房走。
她，修好了，自己。
现在，必须确定她的孩子，在哪里。
哈利在哪里？
不在卧室，不在琴房，不在客厅，不在厨房…
哈利去哪了？
奇怪，墙上不是有哈利入学的照片吗？怎麽一起就不见了？
不在阁楼，不在院子，不在车库，那地下室…
不，那里没有她的许可活的东西进不去。
那她的孩子会在哪里？
刚醒来她的魔力量不足以连接上结界甚至是地毯式搜索哈利的位置，阿，不过这段时间好像抓到不少好玩的东西…不对，现在而不能进地下室的时候，哈利呢？
她的孩子去哪里了？
「波罗罗！」
对、没错，那个人类应该知道哈利去哪里了。
奖励般顺了顺脖子上毛茸茸的毛料，帽子小姐拖着残破不堪的躯体一小步，一小步，缓慢的走向客厅急着要拿拨电话，记得电话边的纸条有写人类工作地点的号码…咦，电话之前是放这里的吗？
十二点零五分。
他们回来了。
不过人类说哈利的状况并不好，至於有多不好就由她自己来判断。
为此，帽子小姐果断推开人类带有浓厚情绪的拥抱後，慢慢走回主卧室待着，等待之余波罗罗伸出丝线收拾方才被她用乱的房间。
一点二十分。
人类带着复杂的眼神扶着她来到书房门口。
静静看着哈利浑身压抑着魔力，垂着嘴角眉头紧皱，双腿缩在胸前双手环抱的姿态就像要缩进沙发缝里跟没份量的硬币一起被遗忘，那孩子的模样，和录音机播放的刺耳声成了矛盾且讽刺的对比。
难看。
真难看。
比一开始捡到的模样更…糟糕。
至少那时候他没有放弃过没有绝望过，但现在这模样简直是、是要她想起逼她拿起…
算了。
变回去就算了。
还好变回哈利的样子了。
帽子小姐张开手臂抱住跳到她身上的小男孩，听着对方带着哭腔喊着她妈妈。
她想，她还能当一阵子的「母亲」。
至於这副残缺的身体，之後陆续修补的话够她撑到哈利十一岁到霍格华兹，还能在他回到同类身边前，继续给予他拥抱。
时针分针转到了孩子该睡的角度。
贴着漫画英雄的海报、放着模型汽车的房间里，破碎嘶哑到出现轻微沙沙声的嗓音与空气中的灰尘微粒一同飘荡，随着不明显或没有的曲调胡乱飞舞。
「Whenthewindblows,thecradlewillrock…」
看着哈利即使睡着也紧紧攀在她身上不撒手的模样，帽子小姐弯曲一下嘴角继续哼着摇篮曲边腾出手轻拍哈利的背，就像人类母亲哄自己的幼崽入眠那样，轻柔，深情。
「Whentheboughbreaks,thecradlewillfall…」
人类靠在门框上双手还胸，在等她。
不过她还是哼着五音不全的摇篮曲，吻开孩子不自觉皱起的眉间。
「Whentheboughbreaks,thecradlewillfall…」
直到哈利进入梦境，手指不如一开始死死抓住她的衣襟，帽子小姐又吻了吻孩子的额头祝他有个美梦，才缓慢的移动头颅转头看向人类。
「…」挑眉。
「…好吧，我不该自以为是的期待。」比尔耸肩。
「…」
「咖啡还是茶？」
按照惯例，在比尔隔天没有班的日子他们会在厨房里喝一整晚的茶。
「你的伯爵奶茶。」
「…」点头。
「不客气，牛奶不够的话还有。」
看眼推到她面前的华丽茶杯，抬头刚好看见比尔打开茶柜里面却塞着她没看过的牌子，工作台上放着满满一篮当季水果散发迷人的果香，旁边那台机器没认错的话似乎是果汁机。
…似乎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视线随意一撇，乍看没有改变其实细节上都更变了不少。
看来她错过不少事情，有点遗憾。
她好像没帮哈利过八岁生日。
「我们没过生日。」
抬眼，看见的是人类放带点疲惫的放松面容。
「…」
「哈利说他没心情过生日，所以我们就没过了。」喝一口咖啡，比尔坐到了帽子小姐对面的位置後，继续说「等你醒来再过也不迟，不是吗？」
「…」
掏出纸笔，写了几段话。
递。
「呵，真怀念。」
接过纸条很快读了一遍，想了许久比尔才缓过来说。
「恩…真难想像你会对我说这句话。」
「…」挑眉。
「我得说我很高兴，亲爱的，看来没有白期待呢。」比尔藉着喝咖啡挡住他不自觉上扬的嘴角。
「…」
「关於哈利的问题在你醒来的那刻就解决了，不用担心。」
「至於最後一点…」
在对方作势要写些什麽时，比尔果断伸长手覆盖在对方没有手套遮盖的手上，感觉有点像皮革，他心底边盘算着什麽边用认真的表情告诉对方。
「也许你愿意来我的故乡一趟，亲爱的。」
「…」吓到。
「真可爱。」比尔笑着闪过钢笔攻击。
「但我认为你会喜欢格林童话的，睡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