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采菲很快就明白程耀那个「未来的老婆」是在说什麽了。
「程耀葛格──」这户人家的门打开时，一个约莫五六岁，长得水灵灵、白嫩嫩的小女孩立刻唤出程耀的名字，扑抱住他的脚。
若不是梁采菲之前曾见过萌到不像话的乐乐美，肯定会觉得这个小女孩是她毕生见过最可爱的小女孩。
「哈喽，芝芝，生日快乐！小心点，别把蛋糕撞飞了。」程耀笑着接住小女孩，并且牢牢托稳手中包裹。
五岁的小女孩抱着七岁的小男孩，真是好和乐的画面啊……
梁采菲已经无力吐槽眼前这一切了。
「妈妈呢？」程耀揉了揉小女孩头顶问。
「妈妈在厨房洗碗，手湿湿的，擦完手马上就来。」芝芝童音软绵绵的，一双水汪汪的眼睛骨碌碌地打量着程耀身旁的梁采菲。
「这个姐接是谁？」白嫩嫩的手指着梁采菲问。
「她是我的朋友，也是来祝芝芝生日快乐的。」程耀说得万分自然，就像事实本是如此一样。
「真的吗？」一听见是来祝福她的，芝芝整张小脸都明亮了起来。
「真的，芝芝生日快乐喔！」梁采菲反应很快，蹲下身体与小女孩平视，从善如流。
「谢谢姐接。」芝芝笑得灿烂。
她的笑颜如此可爱，而且还是个货真价实的人类小女孩，不像乐乐美是个妖……不，神仙，别说是程耀了，就连梁采菲都很想娶她当未来老婆，萝莉养成计画大好。
「程耀？真好，今年的生日蛋糕还是你送的。」此时，芝芝的母亲从後面厨房走过来，微笑着与程耀打招呼，神情熟稔，就像她与程耀是认识许久的老朋友。
妇人面容姣好，看起来年纪很轻，顶多二十岁出头，可梁采菲并不知道她是原本就这麽年轻，还是只是在她眼中这麽年轻。
「当然是我喽！芝芝的生日蛋糕怎能让别人送？」程耀将签收单与蛋糕同时交给芝芝的母亲，再转头将某个东西交给小女孩。「而且，我还带了芝芝的生日礼物来喔。」
「哗啊！是什麽是什麽？」小女孩高兴得又叫又跳，这趟送货过程就在如此欢乐无比的气氛中结束。
「你怎麽知道那是芝芝的生日蛋糕？」回到货车上时，梁采菲好奇询问程耀。
她方才仔细观察过，那个蛋糕盒上并没有任何店家Logo，程耀怎知道那是小女孩的生日蛋糕？也或许是那名少妇买的商品也不一定。
「去年是我送的，前年也是我送的，大前年也是，每年都差不多时间的低温宅配，每年芝芝都眼巴巴在门口等，送久了，就知道了。」程耀笑着回答，发动货车引擎，驶向下一个目的地。
「一年一趟，你每天少说也要送几十户人家，每户都能记得？」梁采菲疑惑挑眉。一年至少要送几千几万户，经手几千几万个包裹吧？
「当然不行，我会特别记住这家，自然是因为这家太太是个美丽的人妻，而且她先生从来没有出现过。」程耀白牙一闪。
即便是有着可爱虎牙的小男孩，也是有着令人很想出拳的时刻。
「什麽先生从来没有出现过的美丽人妻，你A片看太多了？」梁采菲实在很难不吐槽他。
「小学生哪来A片啊？」程耀唇边的笑容越来越大了。
「爸爸的A片？」梁采菲都不知道她为何认真起来了。
「你有看过？不然你怎麽知道A片有团地妻系列？」程耀偏眸睐她，眸中颇富兴味。
「我根本就不知道什麽叫做『团地妻』好吗？」梁采菲急忙撇清。
「没关系，你只要知道物流司机与宅配小弟是A片里很受欢迎的男主角职业就好了。」
什麽跟什麽啊？
「我要报警了。」梁采菲瞪他。
「我应该还适用未成年条款？」
「想得美！傻瓜。」梁采菲笑出来了。
「你才是笨蛋，还什麽爸爸的A片咧？」她真的很可爱，也很有趣，程耀笑得比她更厉害。
「什麽啊？身为合作厂商，居然当面骂我笨蛋？我要跟你们公司终止合作。」梁采菲双手盘胸，脸色一扳，可好笑的成分多，并不是真的在生气。
「拜托姐姐不要！」程耀故作惊恐地惨叫。
「哈哈哈哈哈！乖。」梁采菲笑得很乐。
再这麽继续跟程耀瞎混下去好吗？她都觉得她越来越幼稚了。
可是，很快乐。
前所未有的快乐。
程耀瞅着她灿亮亮的笑颜，明艳的双颊，停红灯的时间，顿了一顿，蓦然唤她：「梁组长。」
「嗯？」梁采菲偏首对上他的眼。
「虽然，物流司机不是什麽上得了台面的工作，可是，我很喜欢这份工作。」
「看得出来。」梁采菲点头。从他熟记客户，与客户交好，甚至还为客户带了生日礼物这些事情上便可见一斑。
「我知道，这份工作需要的学历不高，也不是一般人眼中多了不起的工作，可是，从出社会以来，这份薪水就帮了我很多，也给了我很多成就感；虽然有时累得像条狗，虽然有时会被客人骂，还得推销公司商品，有业绩压力，但是，大多时候，我都很享受客人收到包裹时的那份喜悦。」
「嗯。」
「所以，梁组长，当你今天问我要不要到你们公司上班时，我是真的很感谢你，也很谢谢你肯定我的能力，不过，我是真心不打算换工作，我有属於我的骄傲，属於物流司机的骄傲。」
乱讲！其实你只是想养成萝莉，进行无良的光源氏计画吧？梁采菲很想如此不正经地与他开玩笑，可她办不到。
他的一番话语在她心中缓缓发酵，令她只能盯着他默然良久，直到灯号变换，程耀重新转动方向盘，都无法再度开口。
她想，程耀之所以带她来送货，如此兜兜转转，或许只是想以一个迂回的方式告诉她──他很好，他不需要她担心；他不是客套，是发自内心的，真诚热爱他的工作。
「我让你觉得受伤了？」当程耀在下一个红灯停下时，梁采菲如此问他。
是不是，她无意中显露出对他职业的不以为然，或是不经意透露出办公职绝对比物流司机好的讯息，才会令他必须如此绕一大圈，向她婉转解释？
「没有受伤，只是觉得有必要向你说明一下，而且，不知道为什麽，我就是觉得你听得懂我想表达什麽，和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不一样。」说到最末句，程耀眼神望向远方，声音听来闷闷的。
华灯初上，车流如织，闪烁霓虹将他的侧颜映得一明一暗，他的声嗓被夜色染得低沉，意外脱去幼童的青涩童稚。
那些狗眼看人低的人？
所以，程耀时常面对这些质疑吗？他必须时常和他人解释他对工作的热爱与真诚，并且已经解释到不想解释了吗？
梁采菲拧眉注视他，感觉喉咙间似乎鲠了些什麽，既吐不出，也咽不下。
她想，似乎、或许、好像，其实……他和她是一样的。
他因为职业之别被轻视，而她，因原生家庭被轻视……
她傻傻凝注他侧颜，一时之间感到有些怔忡恍惚。
究竟，他原本长什麽模样呢？只要一秒就好，她突然好想看看他的长相……停！闪什麽神呢？
「你是因为想告诉我这些，所以才找我来送货的？」梁采菲摇摇头，将远扬的神思拉回来。
「也不全是啦。」程耀耸了耸肩，方才神情中短暂出现的阴霾早已整理好，口吻恢复轻松。
「你不是说你是个阿宅吗？我想你最近……咳，总之，应该出门走走比较好，才不会待在家里胡思乱想。」
程耀以乾咳声省略的那个什麽，梁采菲当然明白是什麽，不就是蒋均贤和他父母亲的事吗？
「你又知道我待在家里会胡思乱想了？」梁采菲也不想提起那些，转移话题。
「至少可以阻止你冲动性消费，比如网购、邮购之类的。」程耀的小虎牙又淘气地跑出来了。
「喂！太过分了！人身攻击啊你?!」梁采菲忍不住出拳搥他。
她想偷袭他的手在他胸前被抓住，他的胸膛因此回荡出低低笑声。
「哈哈哈！梁组长，你真的很可爱，虽然我不知道你男友的父母亲为什麽不喜欢你，但我很喜欢你。」明明不想提这壶，可却还是提了。
有时，就连程耀都觉自己社会化得不够彻底，无能为力，莫怪在梁采菲眼中，他只是个低年级小男生。
「谁要你喜欢了啊？」梁采菲连一秒钟都没有犹豫便回嘴了，可却没注意到她说这句话时，悄悄的，连耳壳都红了。
「小男生都是喜欢大姐姐的。」程耀理直气壮，眼中笑意盛浓。
灯号变换，他玩兴犹在，可却不得不放开捉握她的手，专心执掌方向盘；而梁采菲莫名感到掌心失落。
真是，莫名其妙……
只因为他明白她，只因为他说她很可爱，只因为他们两人是一样的，所以，前几日被蒋均贤与他父母错待的那份委屈感莫名得到纾解，连日来的闷气烟消云散，居然眼眶不自禁发热，鼻头还有些酸酸的。
隐隐的，空气中似乎有些什麽在流动，暧昧暖热，几乎令她听见鼓动的心音。
乐乐美那条以粉红色丝线綑绑的红线就在她眼前，彷佛正嘲笑她似的。
救命！这太诡异也太不对劲了！
「……不过是个小学低年级男生，你跩什麽啊？」梁采菲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在与谁闹别扭了？是乐乐美？是程耀？还是她自己？
「哈哈哈哈哈！」程耀显然被她逗得越来越乐了。
「好啦好啦！不气不气，乖喔。」变本加厉地腾出一只手揉乱她发心，将她当个孩子哄，还不怕死地补上一句：「如何？被低年级小学生当小孩的感受还不错吧？」
「你实在是……算了，等等再来收拾你。」梁采菲笑骂，才想再揍他一顿，行动电话却在此时响起。
她将手机由包包内拿出来，贴近耳朵前瞄了一眼来电显示──是向敏敏。
「喂？敏敏？」梁采菲按下通话键的时候，眼角余光看见程耀将车内广播关起来，她以眼神向程耀道谢，程耀回以一笑。
「敏敏？敏敏？」梁采菲连续唤了几声，电话那端都没回应，倒是隐约能够听见些许背景音。
她将电话拿到眼前，疑惑地确认来电姓名，再度贴回耳边。「喂？敏敏？是你吗？我是梁姐。」
背景音很吵，不知道向敏敏是误触了拨号键还是怎样？她不是和高富帅潜力股学长去看电影吗？
约会中误触手机？好奇怪……不、好像也不是很奇怪，假如手机没有上键盘锁，放在包包内确实有可能会压到。
不知怎地，梁采菲就是隐约有股不好的预感。
「怎麽了？」程耀投给她一个不解的眼神，以唇形无声地问。
梁采菲摇头，朝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颦眉细听，渐渐地，依稀能听见模模糊糊的咆哮声──
「你请我到家里来，不就是想和我做吗？」
「少来了，男友一个接一个换，你还以为你是什麽贞洁烈女啊？」
这是那个学长的声音吗？敏敏呢？这男人是在骂敏敏吗？
「敏敏？敏敏？」中间夹杂的女声太小，梁采菲听不清，眉心紧蹙，一颗心扑通跳个不停，心慌无比，抛出去的每一句唤声都没有回应。
蓦然间──匡当！砰！咚！
嘟──
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过後，电话断线，梁采菲的脸色瞬间发青。
「程耀，放我下车，快！」在程耀还没开口问出任何问题之前，梁采菲便从手机上点出向敏敏的住家地址，抓紧包包，一副就要跳下车的态势。
「慢着，梁组长，你冷静一点，发生什麽事了？来，深呼吸，慢慢说，我们在快车道，你要下车，至少得等我把车子靠边停好。」虽然明知车门有上锁，梁采菲惊慌失措的模样还是令程耀下意识伸出一只手，挡在梁采菲身前，唯恐她真的飞奔下车。
「我不知道怎麽了，我家工读生妹妹打电话来，她没有说话，我听见一个男人在大吼大叫，她好像出事了，我得过去她家一趟。」梁采菲说得很快，程耀的动作也很快，当她整句话说完的时候，程耀已经切出去慢车道，也将车停好了。
不过，无论他怎麽想，都觉得梁采菲的提议不太对劲。
「她家在哪？我载你去。」不对劲的地方就在这里，他怎麽可能让脸色发白的梁采菲一个人去哪里。
程耀拍了拍她的背，帮她顺了顺气，试图使她冷静一些，她看起来吓坏了。
「不必，你今晚的货不是还没送完吗？我在这里拦计程车就好。」程耀的拍抚令梁采菲稍稍安定了些，理智逐渐回笼，声调也渐渐持稳。
「不要紧的，我赶在九点前送完就好，了不起回头再送。倒是你，假若她真有什麽事，让你一个女孩子去，我也不放心。来吧，地址给我。」
「好。」有个男人在，确实比较令人安心，梁采菲想也不想地将显示着向敏敏住址的手机递给程耀，完全忘记这个男人在她眼里不过是个低年级幼童的事实。
程耀的货车重新上路，风驰电掣地往前狂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