物流司机之所以站在家门口，当然是来送包裹的。
「梁组长？真的是你，我原本还以为是同名同姓，真巧。」程耀小弟弟手里抱着个纸箱。
「这麽晚还送货？」梁采菲望了一眼那个印着商城Logo的纸箱，恍然大悟。她都忘了她有在网路商城上订东西，还指定晚上收货。
当时谁知道今晚会被抓去与婴儿吃饭呢？
「是啊，今天邮件比较多，所以晚了。」程耀点头，将签收单交给梁采菲，和胸前口袋里的笔一起。
他的邮通公司当然不会只负责公司行号的大宗邮件，梁采菲住家这区也在他的配送范围之内。
「辛苦了。」梁采菲在签收单上签字。
「不辛苦，这是最後一趟了，梁组长你家恰好在我把车开回去公司的路上，我拨电话给你没人接，想说乾脆回程来碰碰运气。」程耀收回纸笔，笑着将客户收执联撕下来给她。
梁采菲直到此时才发现他笑起来时会露出一颗虎牙，令他本就是小学男生的脸庞看起来更加可爱。
他真应该跟乐乐美组个什麽超萌团体的，应该可以赚不少代言费吧？
「来，这个箱子有点重，我帮你拿上去。」程耀将单据收好，比了比手中的货物。
「好，谢谢你。」梁采菲打开公寓大门，侧过身体让程耀先行。
她住在老公寓五楼，没有电梯，而她网购的商品是有点重量的循环扇，她可没有与程耀客气到和自己过不去。
「梁组长，你这麽晚才回家，是因为加班吗？暑假很忙齁？」不知道是因为和梁采菲有业务往来的缘故，还是因为最後一程的关系，程耀一边帮她搬东西上楼，一边与她攀谈。
「不是的，我和男朋友爸妈去吃饭。」梁采菲实话实说。
他体力真好，一边爬楼梯一边说话，脸不红气不喘，真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送货员。不过，看着小学男生如此轻松地搬一个大箱子的感觉真怪啊，梁采菲默默心想。
「如何？聊得还愉快吗？和男友爸妈吃饭一定很紧张吧？」
「搞砸了。」梁采菲耸了耸肩。
「怎麽会搞砸？梁组长你看起来就是很有长辈缘的样子呀。」程耀说得很诚恳。
「是吗？」人家可不这麽想。
「是啊。」程耀点头，继续爬楼梯。
「那不是我病了，就是他们病了吧？」事实上，她现在看什麽人都年龄不符的眼睛确实像病了，而以某个角度切入，蒋均贤与他父母也算有病。
或许，现今社会人人都有病？
「那病的一定不是你。」程耀在五楼站定，笑开了，问：「帮你搬进去？」
「不必，门口就可以了，谢谢。」梁采菲将钥匙插进钥匙孔里，见程耀依然笑容灿烂地站在一旁等待她进门，忽尔偏首，好奇一问：「你又知道我没病？」
「什麽？」程耀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你才和我碰过两次面，根本不算认识我，怎能知道我没病？」
「你看起来就不像有病的人啊。」
「不像有病，那我看起来像是什麽样的人？你可以实话实说没有关系，我不会因此不跟你们公司合作的。」稍早时被嫌弃过一顿，梁采菲突然间很想知道她在别人眼中是何模样。
「欸？」程耀愣了愣，很认真地想了想。
「很干练，很有气质，好像读了很多书，讲话很有条理，长得很清秀，还有，皮肤很白，腿很长，大概是B或C罩杯。」
噗──梁采菲就算没有喝水，也很想把嘴里的水喷出来。
「你也太坦白了！」不可思议。
「是梁组长你要我实话实说的啊。」笑容爽朗。
这种等级已经不知道是单纯、天真还是白目了？
「……难怪是小学生。」梁采菲喃喃。
「什麽小学生？」虽然音量很小，但程耀还是听见了。
「就是……」这要怎麽说？反正横竖不会有人相信，爱怎麽说就怎麽说。
坦率是能够互相传染的，既然程耀如此坦白，她也可以回报给他某部分的真实，就当作是为憋了一天的难受找出口。
今晚已经够乱七八糟了，再乱一些又何妨？
「其实，我跟你说，我真的有病，我前几天撞到头……」乐乐美城堡的事还是暂且先略过吧。
「撞到头？没事吧？」程耀的重点完全不在她自白有病这件事上。
「没事……又不是……」梁采菲一时也不知道她究竟算有事还没事，
她怎麽不乾脆说她被雷打到呢？她分明就很有事啊。梁采菲在内心吐槽自己。
「总之，从我撞到头之後，看什麽人都不对劲了，有的比实际年龄年轻，有的比实际年龄老，我无法决定我会看见什麽。就像刚刚，我眼里的男友是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而他的父母亲是婴儿……我和他们坐在同一张饭桌上，对他们的问题感到很不耐烦，就连想当作单纯的应酬都无法。」
「连想当作应酬也无法的话，那想必是他们问了你很讨厌的问题？」程耀想了想。
「算是吧。」
「他们就像小六生和婴儿般幼稚？」
「不，只会哭的婴儿甚至还比他们讨喜多了。」
「所以他们真的很不成熟？」
「假如太过世故也算不成熟的一种的话。」
「哇噢！那简直太棒了！」
「棒什麽？」搞什麽？程耀的结论怎麽会是这样？他不是应该觉得她真的有病或是她在胡说八道吗？
「简单地说，就是梁组长你自从撞到头之後，就得到了一双能够看穿人真面目的眼睛吧？那怎麽能算有病？」
「欸？」
「还有，梁组长，你刚刚说『难怪是小学生』，是指我吗？」程耀指了指自己，问得兴味盎然。
「是。」既然他都诚心诚意地发问了，她当然也要大发慈悲……搞什麽？神奇宝贝火箭队的对白又来了？这算是和乐乐美走太近的近墨者黑吗？
「真的是小学生喔？不是吧？哈哈哈！」程耀笑得开怀。那小学男生的笑容朝气蓬勃，令人不自禁感染欢乐气息。
「就是。」梁采菲毫不留情地戳破他，唇角却隐隐漾笑。
「好吧，五、六年级的小学男生也还是蛮帅的。」
「是一、二年级那种。」
「哈哈哈哈哈哈！居然?!」程耀双肩抖动，笑到停不下来。
「你笑得太夸张了。」真是的，他好像真的很乐，一般正常人的反应会是这样的吗？
说不定程耀才是真正有病的那一位，可她真喜欢他这样的病──
坦率、真诚、快乐，畅怀。
「今天有来跑这最後一趟真是太好了，梁组长，你真是个很有趣的人。」程耀拍了拍梁采菲的肩，只差没笑到流眼泪了。
「什麽我真的很有趣？你才真的是个神经病咧。」梁采菲瞪他，可今晚的阴霾逐渐散去，脸上恢复光采。
「神经病的小学男生。」程耀补充。
「对，神经病的小学男生。」梁采菲附和。
他们两人相视一眼，同时笑了。
梁采菲突然觉得乱七八糟的今晚没有那麽那麽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