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碗仙紀事 — 鍋巴泥濺誰人知(八)

正文 碗仙紀事 — 鍋巴泥濺誰人知(八)

听这话,我心里没来由的一紧,是出言问:「你什麽意思?」

「没什麽意思,我随便讲讲,你随便听听。」洛子决打了个哈欠,人乾脆躺了下来,再开口时嗓音慵懒了些,「你且加紧看,我等会儿还是要考你的。」

眼瞧他人蜷成一团,是眯眼小寐了起来,我看着他一会儿,见他没再动静後,便把目光放回到书册上头。

不得不说,增了洛子决的注解与句读後,这句子语意一看就容易了不少,我这一路看下来速度也快了许多。洛子决的注解跟他说话的模式非常相似,时而是细细解读出弦外之音,自我省思,提出反诘;时而则是反讽揶揄,大肆吐槽批判了一番,老实说,看着看着倒也挺逗趣的。

不过,有时看到让人发笑处时,我是坚决克制自己不得出声,我才不想让这家伙以为他写的东西有多有趣咧。

毕竟我可是被他逼迫才看这什麽鬼文章的。

眼下我书也看得差不多了,洛子决正好悠悠转醒,只见他斜扫我一眼,手就是朝我一伸,人拿到书後就是问我些相关问题,答得好的他会边听边点头,答得有些差了或我答不出来时,他则会静默下来,思考了一会儿,娓娓讲述他自个儿的想法,或是带着我把文章重新看过一遍,确认我读懂了後,稍作休息片刻,便接着下一本,等到我俩都乏了这才结束。

话又说起,这一路往北赶路,为了掩人耳目,走的都是鲜少人经过之地,所以有的时候,甭说客栈了,是连个像样的城镇也没有,无奈之余,我与洛子决也只得在马车上休息,想到这我就觉得欢喜,毕竟这马车窄小,床榻也是一人一边靠的,纵使他晚上葵水再疼,我也无法跟他挤一张床榻,如其所愿地抱着他睡觉,我只能精神喊话地慰劳几句,忽略对面传来的怨怼气息,翻过身继续老实睡我的觉。

连着好几天,我与洛子决就是依这样的模式相处,他把笔记好的册子交与我,等我看完了再来抽问讲解。此一番下来我是对洛子决的见识广博感到震惊,不过一想他年纪也一大把了,不论在仙界还是人间,吃盐喝水的量铁定都是比我吃米的量要多的,而且想当初他也是当作人家师傅的,桃李满天下,这肚子里本事若不多,是要怎麽教其他锅碗瓢盆仙子呢,这样一想,我也觉得没什麽好大惊小怪的。

但我是不得不承认,洛子决这人改变了,整个正经许多。

当然,也有可能他骨子里根本没什麽改变,纯粹是我不够认识他而已。

讲实在的还真让人怪不习惯的。

这当口,我正悄悄以书册作掩护打量着他,兴许是明白月事来熬夜的代价,他现在都是趁我看书时,抓紧时间帮下一本书写注解,看其神色专注,应当是没怎麽注意到我的目光才是。

结果他还是开口了,抬起脸,眼瞅向我问,「怎麽了?」

反正都被逮个正着了,我索性放下了书卷,可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看他挑高了眉,我是好半晌才憋出那麽一句,「我觉得,你最近好像……正常了不少。」我顿了顿,头一歪,是又道:「但又很奇怪……」

我觉得我这话说得才叫古怪,前後矛盾连不着一块。而洛子决闻言先是一楞,却是来了兴趣似的,搁下书本,手拄着下巴,就是冲着我笑问,「我哪里正常?哪里奇怪了?」

看他一脸兴致勃勃,我是认真想了一想,脑袋莫名闪过了温柔这两个大字,可仔细一想又觉得怎麽可能,铁定是自己产生错觉了,就这样斟酌了半天,是总算得出最终心得来:「我觉得,这几天你还蛮和善的,是终於有为人师傅的感觉了。」

「只不过……」我两眼盯着他,身子往他那处前倾了一些,嗓音亦沉了下来,「实际上你人才没有那麽好呢,指不定又在计画些什麽,我说的可没错吧,洛子决。」

一语方落,洛子决即是眯起眉眼盯着我瞧,我和他僵持了半晌,只见他唇一勾,歪过头就是笑道:「小母儿果真够聪明,又被你猜到了。」

「……实不相瞒,」他压低着嗓音,手握紧书卷,人往前朝我凑近了些,「我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你也知道我这人向来坏心的要命,整天都在找机会好来讽刺你,最好把你活生生气死我最开心,怎麽会突然变得那麽有耐心咧,这事要说给别人听了,都怀疑我是不是脑袋被驴踢犯傻了呢。」

他摇着头,是长叹一声,「显然啊,我演技最近是退步太多了,才让你看出破绽,」他想了想,手中书卷是一下一下拍在掌心,他道:「也罢,还是来告诉你真相吧,免得又被你说我老算计你,叫你起疑心,」他挥挥手示意我靠近他一点,人便凑在我耳边:「其实啊……」

「——我看你这人根本有被害妄想症!」

伴随一声骂喊,他举起书卷就是往我脑门猛力一敲,趁我还没反应过来之际,五指握拳又往我头顶处狠狠一尻。

一时吃痛,我被这举动他惊得人整个往後倒弹,两手摀头,是不敢相信地瞪着他,「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你怎麽了?」洛子决翘起脚,两手环胸,扬起下巴就是冷哼一声,「有人规定不行吗?」

「况且,你都打我那麽多次了,我偶尔反击一下,也是应该的。」

「可是你……搞偷袭!」这两下实在是疼得要命,我只顾着去揉倒还没有功夫去反击,是冲着他气急大骂:「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他呵一声,瞄了我一眼,唇角弯了弯,「反正这也是你的脸,皮够厚。」

「……」

怒火一扬,我正欲发作,却又见他皱起眉梢道:「我必须先警告你,如果你现在又扑过来要打我了,我可是会大叫的,你可别忘了这後头都是未国的军马,未国的眼线,管你是我男宠还是央国皇子,只要我一不开心,你小命就跟蝼蚁一样,一拧就碎成渣渣了,人都没了,谁还会惦记起你。而且,你一死,你这七世挑战也宣告终结啦,反正损失最大的只会是你,我是真的没什麽差的。」他话到这头,是撇过目光,人又沉默了起来,再开口是轻声道:「……你每次都这麽不能忍,我道理也说那麽多了,结果你还是不听,说我无能我也是认了。」

气氛刹时又凝固了起来,我眼瞅着他,竟是有些无言以对。看这家伙又开始皱眉头揉肚子,明明都到月事尾声了,他的下腹却还是会有一下没一下地抽疼,想必是前几日熬夜的缘故造成的。想到这里,我觉得胸口莫名发闷了一些,心思一夺,身体便有了动作起来,我不顾马车还在前行,摇摇晃晃地是坐到洛子决旁边,瞧他一脸诧异,我也没等他反应,身体微斜坐,一手搭上他肩侧,一手便摀上他的肚子搓揉,试着以男人的温度让他身子好过一些。这揉着揉着,我是再一次地感叹自己真是佛心来着,遂道:「你瞧,我这不就听你的话了吗?就叫你晚上早点睡了,否则这都第几天了怎麽可还会闹疼,只怕这身体都被你操出病了……啊!」

似是撞着了什麽东西,整座马车是猛地往前一倾,我一惊,下意识地就是用力揽过身侧人腰际,而洛子决似是毫无准备,被我这一压,人也顺着我的力道往後倒了下去,可随着车身一停,是又被略拉了回来,此时我恰好抬起头,一时之间,我俩距离颇近,鼻息相间。

这情形让我十分错愕,只想着赶紧撑起身子离开。未料这动作才做到一半,洛子决两手是突然搭上我脖颈间,两眼盯着我,却是眨眨眼,低笑问道:「小母儿,你这是要扑倒我吗?」

「还是……」他头一歪,人依旧瞅着我,可那面容却是渐渐没了表情,嗓音亦蓦地低沉慢缓了下去,我只觉不对,正要挣脱,他环绕住我脖子的双手是猛地施力收拢,使我脸一下贴近。他漆黑眸子透不出一丝光彩神色,只图留阴沉打转,诡谲无比,「你其实是想要我扑倒你?」

「……」

乍听暧昧的语句,却因他若有似无地肃杀之气而叫人心生大骇,我被他震慑着,竟是动弹不得。

——这人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俩正僵持不下之际,外头却有马蹄声逼来,伴随侍卫的叫唤,那语气颇为慌张,「殿下!您可没惊着吧?方才前头突然有个小姑娘冒了出来,拉车的反应不及,这才急停。所幸这小姑娘身子骨没受伤,可明显是被吓着了,是一个劲地一直哭,眼泪流个不停,和她说话也没个反应,而且她眼睛好像看不大见……」他话到这里傻笑了一下,似是有些害躁了起来,「您也明白,我们这几个大老爷的,一辈子姑娘也没瞧过几个,偏偏这位哭得那麽伤心,样子又怪可怜的,还真不知道该怎麽安慰……」

早在听到眼睛看不见那句时,我跟洛子决便已然回神,是同时松手与远离对方,洛子决率先一步起身,人走到车门前,深吸了口气後,开口时嗓音镇定如常,「把她带过来吧。」

作者有话要说:

老洛这人其实心结也是颇多的,之後埋的梗会越来越明显,母儿也会逐渐认识这人的真实面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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