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睁开眼睛，我恍惚听见了有人在讨论的声音：「此毒非比寻常，想来是为了避免刺客泄密，所以才带有此效……」
「殿下，经过施针，此毒尚不危及性命，但毒性顽强难得──我等也无把握能否……」
毒药……？谁中了毒吗？
「你们的意思是──你们束手无策？」听着这个熟悉的嗓音问完话後，没人回应了。
我吃力地睁开双目，微微偏头，果真见到百里玄烨站在床边的高挺背影──他换过一身沉黑华服，领处绣有金线，背上及肩上的云纹织样精致，一般在外头是见不着这种矜贵服饰的，加上这些应答……这次八成是在陈楚宫中了。
「殿下，微臣等自当尽心竭力，请殿下再给予我们一些时日。」
好半晌，我又听见他淡然道：「十天，十天内──我要有一个结果。若什麽也没有，後果你们清楚。」
又来了……皇家子弟标准威胁性命的语句。
我听闻两、三个声音齐齐喊是便告退出去，脚步声远离後，百里玄烨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他迟迟不动，我又觉得喉间辣热，不想说话，於是缓缓抬起手──轻轻拉了拉他的衣袖。
百里玄烨倏然转身，抓住我停在半空中的手，领我坐起身。待我坐好，劈头开骂：「你是傻瓜是不是？还是没听清楚我说的话？以前你待在殷觉的主帅身旁时──难道也总是这样不顾自己性命？」他神色微愠，而我被骂得莫名其妙，面色憋屈。
顿了顿，他深吸了一口气，露出无奈之色，「夜容……你越是这样，我就越不知道该拿你如何是好。」一只手贴上我的脸，透入肌肤的温热如此真实。
我双唇微启，想忍着那份不适跟他说话，赫然发现──我喉间再怎麽出力，却半点声音都出不来。
见我神色茫然，他忽然搂住我，在我耳边低喃：「别怕，夜容。」
那一瞬间，我还以为以列哥出现了。
因为在我害怕的时候──这是以列哥最常安抚我的话。
但是，他不在。
以列哥，你现在安全了吗？没有因为我失踪又做出傻事吧？
「啊……」好不容易挤出声音，却是嘶哑不全，比百里玄烨中锁喉术时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我总算明白，他们方才讨论的是什麽了──我中的箭上有毒，这毒的某个效用是让我再也无法开口……对，要是刺客没死，那说不出话，也是让拷问难上加难。反面来说，要是百里玄烨中毒，对於刺杀那方来说也是百利无一害，何等诡谲的算计。
我拍了拍他的背，他察觉我的意思，松手拉开距离，我打量了他几番，正想开口问他是否安然无事，喉咙一紧，让我下意识摀着颈子，咽下一口唾沫缓和灼热感。
「我若有事，还能坐在这跟你说话？」他伸手从一旁的柜上端起瓷杯，递给我，「喝点水，会比较不疼，你睡了好几日，若还是不适就再睡会。」
他忽然这麽温柔，害我有些不知所措。为了转移注意力，我指了指自己的嗓子。
他眉目微蹙，「放心，太医会全力钻研出解药，把五失草的毒解了。」
五失草──！
我不禁瞠大眼睛，虽然我对药理没多大研究，但也听兄长约略提过。
五失草长在严寒高峻之处，不易得见，传闻以前在山中迷途之人在无物充饥、神智迷茫之下可能误食此草，导致陷入另一场噩梦之中。
它的毒性源自草中汁液，甚是奇特，碰触之後叶缘会渗出汁液，若身上沾染，不到片刻，肤上就会产生浑身痛痒之症，失去正常之触觉，此为第一失。接着看毒性经由血络先流通到何处，言语、听觉、嗅觉、视力等依毒性窜流接连丧失，五感尽灭，始称「五失」。
此毒可怕於并不致命，却能让人体验有如酷刑一般的折磨，不过因为难以采得，除了医书上略有记载，坊间根本不可能看见。
摀在颈上的手紧了紧，由於我未触碰到草汁，而是由箭矢直接入体，没有产生痛痒之症。但是我已经不能开口说话，接下来──失去的会是什麽？
「夜容，会有解药的。而且箭上沾染不多，不会到最糟的地步。」
我抬头望向他，不知道他的自信从何而来，可是除了相信他──我也无计可施。
叹了一口气，我摇摇头，手也垂了下来，眼下於我而言，没什麽好不能接受的。
他脸上带着一种复杂神情，好半晌都没说话，害我差点以为他跟我一样不能开口说话了。不过前阵子是他，现在换成我，我倒是稍稍能体会他中锁喉术时的心情了。
「门口有个垂绳，你拉一次，外头的人就会进来。」他又指着床边的檀木矮桌，上头摆着一本书册和笔砚，「有什麽需要就写下来，我有事，得先走了。」
他正要起身，我急忙伸手拉住他，等他回头看我，张唇问：「宋将军？」
百里玄烨神色有些疑惑，显然没猜出我想说什麽，於是我拉起他的手，在他宽大的掌心中写字，起初他有点缩，感觉有点怕痒，但仍忍着让我写完。
「将军无事，他还挺关心你的伤势。」那双深邃眼睛视线低垂，落在我抓着他的手上，「还有什麽问题？」
我骤然松手。
接着，他站起身，没再多说就迳自离开。
我下了床，移动之际背上传来些许刺痛之感，却不会到难以忍受的地步。环顾四周，正对床面的四扇木屏风有花鸟虫草之图，图案绵延，屋内的一应摆设相当华丽精美，窗上的镂空花雕也是精致，不愧是宫中布局，疏朗得体。
缓步绕过屏风，走到门边，推了推门，纹风不动，也不知道是怕我逃跑还是其他原因才把我关在这。门边如他所说悬挂了一条垂绳，上面系有铃铛，但这不会是房中本来就有的摆饰，是考量到我的中毒之症才特地加装。毕竟比起拍门声，铃铛声清脆好听，也不用拍门拍到手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