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家伙够离谱！」他没好气地数落道：「我不过离开了十分钟，你就喝醉酒跟人在外面吹风！」
「那是个意外……」
「谁管那麽多啊！」他弯下腰，附耳道：「你给我听清楚，相亲会现在要正式开始了，程家人和我们会排排坐在主位喝茶、聊天──你也要坐在那里，你没听错，就算装死也没有用！」
我将脸埋进手臂围成的圈圈里：「那其他的人要做什麽？像是观赏动物一样观赏我们吗？」
「你理他们干嘛？都是来这里攀交情、吃白食的。酒醒了没？快跟我走！」
我哪里有拒绝的余地？
他不改粗鲁地扯着我到他口中的主位：最靠近讲台的十人座桌椅，在此已经有八人就位，其中罗大少最先注意到我们，起身迎上前来。
「樊同学，你就坐我旁边吧──你怎麽了？还好吗？」他一眼就看出了我的不对劲，英挺的眉峰拢起，低声问：「要不要到後面休息？」
真是体贴，跟某人完全不同。在罗二少扎人的目光下，我实在吐不出「要」这个字：「不要紧，我感觉好多了。」
他仍然有点担忧地看了看我，在罗二少一声催促後才带着我坐了下来。
这是一张十人座的长方形桌，据说这场晚宴名为洽商实为相亲，是不是真的如此我也不太明白，但在我见到程、罗两家人座位泾渭分明，家长与家长对望、小孩与小孩对望後，只让我觉得充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氛而已。
这是要准备谈判吗？处在这种氛围中我真怀疑你们还吃不吃得下饭……
「罗先生，」最先打破沉默的是风氏财团的负责人程威，他带着优雅的微笑道：「这次的案子是由我方提出的，若有什麽不周全的地方还请不吝指教。」
「哪里，您太客气了。」回应的是一道浑厚富磁性的嗓音。
咦？我猛然惊觉到什麽，偷偷往罗家兄弟的左手边望去，只见一个眉宇与罗大少极为相似的中年男子带着有礼的笑容与对方寒暄。
罗大少的老爸！我慢半拍地反应过来。父子俩长得好像！可以想像得到罗大少二十年後的样子耶！
「撑不住就要说，不要勉强。」罗大少以为我身体不适，再次叮咛道。
我接收到来自罗二少的眼刀，忙不迭地点头表示了解。
「罗先生，我常听同业称赞您的经营方针高明，经过上一次的合作，确实令我开了眼界。早知如此，敝公司应该早点和您接洽的。」
「真是过奖了，程先生未免太谦。业界有谁不知道贵夫妇初接手风氏财团三个月便整顿出新气象？」
程太太腼腆地一笑：「我们不敢居功。」
这边程、罗两家的大家长还没聊完。
我看看其他在座的人都很安分也很安静，不知道大家是不是在发呆？我甚至无聊地开始观察起两家人的位置分布：罗家这边由左到右的顺序是罗爸爸、罗二少、罗大少，最後是我；程家的顺序则是程爸爸、程妈妈、女天兵、程小姐一号、程小姐二号，最後是学弟──
呃……我尴尬地和斜对面的学弟互望了大约有一分钟，後者不动声色地动了动嘴唇，似乎在说「放轻松」。
……我看起来有那麽紧张吗？我低下头。
「……哎！我们只顾着闲聊，都冷落了孩子们。」程爸爸那看不出确切年龄的美丽脸庞泛着温柔的笑意，「我先来为你们介绍，这位是我的大女儿程湘。」
女天兵程湘毫不怕生地向我们点头甜笑：「你们好！我是程湘。」
罗家人一致点头回礼。
程先生依序介绍：「这是二女儿程茉君，这是小女儿程莉佳，在你们最右手边的则是我的大儿子程御翔──噢，听说他与罗先生的孩子同校是吗？」
程家二千金与三千金看起来是对文静的姊妹，性情似乎与落落大方的程湘大相迳庭，外貌也不如兄姊们那样出众。她们只是对我们略一颔首，不发一语。反观同样沉默的程御翔，他面无表情地把玩着手里的玻璃杯，感觉对这种场合有点不耐。
「是的。」罗大少回道：「可惜在校时从未打过照面。」
罗爸爸露出一丝感兴趣的表情，「程先生，我不晓得您还有个儿子呢！」
「这事说起来……」
「说起来不怕被您笑，」程御翔放下杯子，神情自然地接过父亲的话，续道：「晚辈个性懒惰，对於社交舞会一类的活动兴趣缺缺，因此鲜少露脸，许多人以为父亲只有三个女儿，教我这做儿子的出门在外都怕被人怀疑我是个骗子呢。」
这番幽默的自我解嘲引起大家高高低低的笑声。
这时候轮到罗爸爸介绍自己的儿子，我不由得有点慌张地看向罗大少：「那个……我不是……呃，这样真的好吗？我不用离开吗？」我不是罗家人，坐在这里真的很怪耶！
罗大少按着我的肩头，「别慌，你不用离席。」他等到自家父亲发言完毕後，便向大家简单地说明我跟他的关系以及我是如何受邀前来的，言词温和、态度有礼，让人难以产生一丝恶感。
我不由得佩服地望着他。好厉害的大少爷！不能小看他呢！
「啊，对了！」程湘瞠大美目，低呼了一声，顿时引起大家的注意：「樊先生，你有没有好一点了？」
此话一出，所有人的焦点通通转移到我身上了。
「……」好样的。我感觉脸上起了一股燥热，随即面带笑容地回道：「我已经没事了，多谢程小姐关心！」
程湘似乎没有察觉到我的不自然，猫儿似的大眼眯了起来，嘴角弯起甜甜的弧度：「太好了，我刚才还很担心……」
「湘，你妹妹有话跟你说。」程御翔姿态优闲地单手靠在桌上，撑着脸颊道。
「咦？」不只是程湘困惑，那两位从头到尾默默盯着桌面的姊妹也面露讶异地望向兄长。
程御翔对着两位寡言的妹妹笑问：「不是吗？」
她们的神情竟有丝狼狈地撇过眼，尔後和程湘低声交谈了起来。
这怪异的情形令我不禁多看了一眼。
学弟似乎是刻意不让妹妹跟我多说话……我有那麽惹人厌吗？
这时候，一旁的罗爸爸和程家夫妻站了起来，向我们笑道：「年轻人多聊一会，我们这些老人家就不打扰了，失陪。」
呃？
没有预料到会是这种发展的我，只能错愕地看着他们相谈甚欢地移师他处。
等等！这样一来不就变得更尴尬了吗？
我回头一看，罗家兄弟神色泰然自若地相互低语，偶尔对上程家人的目光时会露出礼貌性的微笑；程家三姊妹除程湘外都低垂着头颅，看也不看对面的俊男兄弟一眼，而身为大哥的程御翔则像个没事人似地向侍者要了一杯冷饮。
……该怎麽说呢？这些少爷、千金都好诡异啊！
不过最诡异的是我得参与其中！如果不是怕难看，我真的很想趴在桌上哀号。救人啊！我想离开这里！马上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