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晴晴的父亲将话说得很重，怪赵晴晴这辈子有哪一次考试让他放心过？浪费这麽多补习费成绩反而倒退不少，到底是去补习班交朋友的还是读书的？揉烂了她的成绩单失控地丢在地上，怒吼她的不上进。
她母亲冲进她房间，在床底下、书包里，搜出一堆小说。看到那些言情小说，她母亲气急败坏将书甩丢在她身上，每一本书的重量沉沉撞击她的身体，她很痛却不闪不躲，原本倔强憋住的眼泪流了下来。她骂她成天光会看这些没有用的书，妄想谈什麽恋爱，一气之下就把书全丢了出去。
以往再怎麽闹脾气，赵晴晴顶多摔摔门，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大哭一场。这次她突然悲从中来，觉得自己再怎麽努力也就那样了，给她一点消遣难道不可以吗？她突然很羡慕那些有兄弟姐妹的人，起码他们的父母不会把一生所有冀望全放在一个人身上，背负这麽沉重的压力。
她越想越难过，从来没这个绝望过，奋力转身，什麽也没说就夺门而出。
初秋的傍晚，路上行道树落叶片片，她的脚踩在乾枯的叶子上发出急促的声响。天空残余一抹红霞，最後的一束日光在天空中闪了闪，不一会儿功夫就消失不见。赵晴晴在华灯初上的余晖下奔跑着，她不知道自己可以去哪里，心里有一点後悔自己不顾一切跑出来，她知道父母肯定气急败坏，回去之後会用更严厉的方法惩罚她。可那个让人窒息的家，她现在一点也不想回去。
和她最好的梁贞家里还要坐一班公车才能到，何况她父母一定会猜她去找梁贞，她就偏偏不去。
她一路跑到学校附近，那条阴暗破败的无尾巷。这里一贯的平房，灰黑的水泥墙，有的甚至剥落，露出赤红的砖块。
她脚步迟疑地往里面走，远远就看到那个高大的身影。
巷子里晦暗宁静，周邑坐在门口整理捡回来的东西，专心致志看着手上的铁器。
他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到赵晴晴的时候，脸上没有太大的表情，只是静静地看着她走过来，在他面前止步。
他没有问她为何而来，她也没有解释。
他起身打开厚木门进去，赵晴晴举步跟着进去。
他进去厕所，拿了一包卫生纸给她，她摸了摸脸才发现自己一路跑来全是汗……还有泪水。
她接过那包卫生纸，低着头认真擦汗。周邑在她旁边的板凳坐下，眼睛盯着旁边一个点，不知道在想什麽。
她将汗擦掉，手里捏着一坨卫生纸，在他旁边坐下，两个人都不说话，窄陋的小巷子里静悄悄的，一点声音也没有。
赵晴晴现在才有了心思抬头看了看这屋子，里面没有开灯，仅有窗外一点点路灯的光线照进来。
原来已经天黑了。
不知道是气候温差大还是刚跑完，她突然觉得四肢很冷，打了一个冷颤，双手环在胸前。一股热流从身体里涌出，她倒抽一口冷气，感觉到一道视线，便转头看着周邑。
她从凳子上缓缓站起来，拿着那包卫生纸慢慢走进厕所。
出来之後客厅的灯亮了，是暖黄色的四十烛瓦灯泡。
她找不到他的身影，最後在黏腻窄小的厨房里看到他。
她走到他旁边，看到他在煮一锅热水，水里有老姜片。
他将一匙潮湿红糖倒进锅子，搅了搅。
「你怎麽知道要煮这个？」她问。
「……小说上写的。」
「你看了？」
他没有回答，专心搅拌着。
肚子闷痛，她走回客厅，看到凳子上有一点血渍，觉得恼羞，赶紧沾湿了卫生纸擦拭。
「没关系，那椅子是捡来的。」他端着一碗姜茶过来。
赵晴晴接过碗，看着深褐色的汤面，「你奶奶呢？」
「她身体不舒服，在里面睡。」
赵晴晴盯着碗看，没有喝。
「碗我洗得很乾净。」
赵晴晴尴尬地摇了摇头，难堪地抬头对他笑了一下，小口小口喝着。
沁甜的红糖在喉头化开，带着一股酸。老姜的热辣盈在口腔里，整个人暖烘烘的。
「你成绩好吗？」
周邑不知道她为什麽问这个，看着她摇了摇头。
「不好？我也不好。可是，有人会骂你吗？」
他还是摇头，像是知道了她的心事，「有人骂是好事。天塌下来都有人为你顶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