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腿的无力使我跪坐在路边，我垂着头，眼泪已流到乾涸。
此刻的我脑袋里一片空白，总在冒出些什麽的下一秒又归零。
等到我终於能思考的第一时间，我想着能够去找谁，找个能承受这些混乱情绪的人。
毫无意外的，我想到了春煦。
但当拿起手机，眼前正是春煦号码的刹那，我退缩了，我不知道自己为何退缩，我只知道无论如何都按不了这串数字。
我还能找谁呢？
脑中浮现了一张脸。
「小海。」秋樊的声音自背後传来。
「我载你离开吧。」我以为他会问我还好吗，但他只是这麽说着。
「回家好吗？」我没有理会他，只是愣愣地望着地面。
我当然想回家，想回到那个有春煦的家，但正因为这个可以自己决定一切的年纪，让我连那个家都慢慢失去了。
我讨厌长大後的世界，原本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都变成错的。儿时认为待在春煦身边是理所当然的，但到了这个年纪，那些想法在他人眼中却变得不正常了。
又或者说，是我的心态变得不正常了。
好不想长大，好想找回那个对春煦没有丝毫爱慕之情的孩子，好让我能够名正言顺的待在春煦身边，让任何人都无法说闲话、让春煦没有任何理由推开我、让他在我想睡在他身边的时候没有任何藉口可以拒绝。
……可是我真的好想爱他。
虽然爱着他让我变得痛苦、让我无暇理会其他的人、事和物，但只要想到在遥远的未来里，有那麽一天他能够回应我的感情，我就会感到好幸福并且充满着希望。我一直期盼着那一天的到来，即使这路途上荆棘遍布、万分艰辛，甚至彷佛遥不可及，我还是期待着有这麽一天，这麽一瞬间。
但现在的我……
连该不该继续走下去、到底要如何继续走下去都不知道。
我该去哪里呢？哪里才是我的家呢？
我真的不知道，当所有认知都被打破的这一秒里，我还能相信些什麽。
「我们走吧。」秋樊的触碰让我回到真实的世界里头，而我感受到眼泪又再次冲出眼眶，不断落在脸上。
我在他的搀扶下上了他的车，他替我系上了安全带，轻拍我的手之後关上了门，而我两眼空洞无神地望着窗外。
眼前的景象不断流逝，就像我的人生总是不停地在失去，直到遇见春煦之後，即便失去了很多东西，那时候的我还是告诉着自己，至少还拥有着春煦的温柔、春煦的陪伴，然而现在的我似乎连春煦也要慢慢失去了。
有时候我会想，想要回到爱上春煦前的那一刹那，甚至是回到遇上春煦的前一秒，让我在那些顷刻间，好好的重新抉择要对这个人抱持着什麽样的情感、要对他说出什麽样的话好让结局截然不同，倘若真能够让我重新选择、倘若这一切真能够用理性去选择，那麽所有的情感及所有的将来，也许就能变得更加简单。
我再也不必去期待那些让自己等待地如此难受的回应，去坚持着令他人嗤之以鼻、认为是玩笑话的情感，我的世界，或许便会因为这些复杂情愫的消逝，而变得自由且快乐一些。
但我真的会决定走另一条路吗？
若是真的让我有一个新的机会，能让现在的我回到过去，告诉那个在看见春煦前的自己要好好思考，并且警告她，如果深陷在这个男人的温柔里，未来的自己将会过得痛不欲生，甚至是以泪洗面，那麽儿时的我就会乖乖听话，好好控制着自己的情感吗？她真的会听我的话吗？
我真的会听吗？
我想答案是否定的。
不管给我多少次选择，我还是会爱他，会一直、一直、一直等待着他。
而当过去的那个我，笃定地拒绝这唯一的机会，与此同时，也说明着现在的我，永远失去了转圜的余地。
在等待他的每一刻，都让自己受伤着。
「我怎麽会让自己舍身不断涉险？你怎麽会对我的心不断的拒绝？爱失去你的包围，每次退後又错过你的世界一点……」
还是不放弃吗，祁若海？
即使知道这些努力，不可能会有任何结果，你还是不放弃吗？
已经无法分辨这个问题到底是想问过去的我，抑或是问着现在的我。
「我没有办法清醒应付新的对决，你却轻易让我的心委屈到极限，爱有了你却失去了我的一切，衡量你的心直线到我之间，没有跨越的机会。」歌曲不断从不知何时被打开的音响里流出，泪腺又开始运作，听着歌词不断哭泣。
「别难过了。」我知道秋樊并不理解我真正难过的原因，但他还是开了口，以为我是为了方才发生的事情而哭。
是这样吗？我也不确定。
失去了那个家、那个母亲，我难过吗？也许是应该难过吧，假使不难过的话，有点太无情了。即使是这样想着，却也无法掩盖方才那些思绪里只有春煦的这个事实。
无法掩盖我连一刻也没有想起妈的事实。
这让我想起了新爸爸的葬礼，现在的我大概不能够再像那个时候一样，对自己那麽坦白的说不知道为什麽自己要出现在那里，我似乎也该在别人质疑的眼光底下慢慢长大了，就算是与自我的对话，也该做做样子、说着自己真的非常的难过。
……不，我办不到。
我一点都不难过，那些泪水都是因为绝望而落下的，是因为那些事情而想到春煦，所以落下的。
「我知道。」我吞下哽咽，目光仍旧放在窗外，开口。
除了歌曲的尾奏之外，我们之间没有任何声音。
除了这三个字之外，我不知道该回答什麽。
「刚刚听到的歌曲是陈奕迅的《心的距离》，你是否也曾经因为一段感情而有这样歇斯底里的情绪呢？每次我听见这首歌啊……」听见音响传来DJ的声音，我才知道原来秋樊开了广播，也是、毕竟他平常也不是爱听音乐的人。
我立刻拿起了手机搜寻了这首歌，加入播放清单里头。
虽然不想再喝醉了，但我有预感下一次「意外」喝醉的时候，会是这首歌陪伴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