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以为你生日那天会是我们寒假唯一的见面机会，没想到在大年初一，你竟忽然拨了电话过来。原本正在大厅和家人一起看过年特别节目的我，被口袋传来的震动吓了一跳。把手伸进口袋，差点就要直接掏出手机，顿了一下才想起来，我们全家人都不知道我有手机这件事……我躲回房间，才赶快接起来。
一接起电话，就听见你打了个呵欠，而後说了句：「欸林忻忻，新年快乐。」
我愣了几秒後才回应：「你这是在拜年哦？」
「不然？」
忍不住轻笑出声，「没想到你是这麽传统的人，大年初一还会打电话拜年。」
「靠北，笑屁喔？我就喜欢拜年你管得着？」
「好啦，你开心就好，祝你新年快乐、万事如意、恭喜发──」
「你现在人在哪？」
没头没脑的，你打断我，突然这麽问。
「……我？我在家啊，怎麽了？」
「那就出来吧，我在你家转角那间便利商店等你。」
然後电话就切断了。
我看着手机傻了一会儿，才意识到现在是什麽情况。赶紧换了套衣服，穿上外套背起包包，才走出房间就被叫住。
「宝贝你要出门吗？」妈妈正要从厨房走出，手上拿着一盘水果。
「啊……对啊，要跟朋友去街上凑热闹一下。」
「怎麽没先说一声？」
「呃，」总不能说我刚刚才接到电话的吧。「我、我忘记了啦，对不起。」
「这样啊，那你要去到几点？会回来吃晚餐吗？」
「我不确定……我尽量赶回来吃好不好？」想到一桌子中午没吃完剩下的菜，有点抱歉。
「没关系，只是怕你回来没饭吃，不用担心，你玩开心点，很久没出门了啊。」
「好。」我笑了笑。
和妈妈对话完之後，我又在大厅和爸爸跟弟弟聊了几句。等我终於关上公寓的大门时，拿起手机看一下通话记录，居然已经过了快二十分钟了，你都没有打过来；怕你等得不耐烦，我小跑步起来，直到在一段距离外看见你坐在摩托车上的身影，才缓下来。
朝你走近的步伐，比平常的速度还要慢上许多，只因此刻的我还想偷偷地，再多看几眼这样的你。明明没看过你穿几次便服──认真细数起来这也不过是第三次──但总觉得，你今天穿得特别可爱。围着黑色的围巾，没穿外套，但淡粉色、有着北欧风图腾的毛衣看起来够保暖了；下半身只搭了简单的深蓝色牛仔裤，脚上的米色雪靴上居然有两个小毛线球。
真的好可爱哦。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用手机照了一张，才继续走近，然後开口。
「新年快乐。」
听到我的声音，原本正低着头按手机的你，抬起头来。
「你怎麽这麽久？」你打了个呵欠，看起来懒洋洋的。
「对不起啦，因为你临时打来，我换了一下衣服又跟我妈他们讲一下才出门的。」
「喔。啊你在笑什麽？」
「啊？」
「我说，你在笑什麽？」
我不解，「什麽叫我在笑什麽？」
「你是中文有问题喔。」
你好像翻了个白眼，在我有所反应之前，你将手机对着我，喀擦一声，「你自己看看，你笑得跟白痴一样。」
你把手机递给我，虽然有点模糊，我还是能看得出，画面上自己那翘得高高的嘴角。
我不知道自己看起来居然这麽开心。
「哦，我、我新年拿到很多红包钱，心情很好嘛。」
你扁嘴没说话，我的回答似乎让你有点无语；而我只是跨上你的机车後座，不愿再让你看到我这样的表情。想到你刚刚那一句「笑得跟白痴一样」，真的觉得好难为情，尽管我明明知道，你根本就不晓得，此刻的我是因为看着你的模样而犯傻……
「你干嘛上车？」
「……那个，我、你、你不是要载我吗？」
「我哪时候说我要载你啊？下来啦，我想散步一下。」
你下了车，把挂勾上的包包背起来。
我赶紧低下头，「不要啦，我想兜风。」
「这边的路我不熟，而且我今天只有带一个安全帽，要兜风改天再说。」
我盯着你脚上的四个毛线球，看不到你的表情，很想要开口问「真的吗、你之後会载我兜风吗」，结果还是把话吞回肚子里。
「……喔！」
我还在发呆，你就又乱巴我的头了。因为疼痛而下意识抬起头，便看见你那痞痞的微笑；你的脸离我太近了，我整个人僵住。
也是直到这时候，我才发现一件事──今天的你完全没有上妆，也是因为这样才看起来特别稚嫩吧。
「林忻忻，你的脑袋是被我打坏了喔？」
「蛤？」我呆呆地看着你素颜的模样。
「靠北……」不晓得有什麽好开心的，你见我这反应，脸上绽开灿烂的笑容，「你今天是怎样啦？不要再看着我发呆了，快点下车。」
太想你了才这样嘛。我在心底这麽想着，当然不敢把这句话说出来，只是应了声「好啦」，便听话的跨下车子，「我们要去哪啊？」
「去热闹一点的地方。」
於是我和你，走在我所熟悉的街道上，往小镇上最热闹的大街移动。你走在我的左侧，右手牵着我，左手插在毛衣的口袋里，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当然，几乎都是你对我的话题没兴趣才不搭理我，我才没胆子不接你抛过来的话题。
「欸，我觉得你今天穿得好可爱，好不像你的风格哦。」
「喔。这还要你说。」你自信得如此理所当然。以为话题被终结了，你又突然补了一句，「欸我觉得，你今天穿的好蠢，跟你的风格很搭。」
「……你很那个欸。」
「你红包钱拿到多少啊？」
「呃……一万多吧。」
「一万多就高兴成这样，那干嘛送我那麽贵的礼物，怎麽不自己留着？」
没预料到话题会突然绕到这个点上，「那你红包钱多少？」
跟你相处久了，我也学到一点转移话题的功力，但显然你不大领情。
「老娘不拿红包钱的。」
你用这句话结束这回合。
我们终於走到大街上。过年时期，大街小巷都摆满各式各样的摊子，吃的穿的实用的玩的，一样都少不了；其实也没什麽，相较於平常日，过年的街道只是多了许多选择、路上多了很多人，如此而已。其实我已经好几年没有在过年时走在镇上的街上了，不知道从何时开始，过年要不是赖在沙发上看电视，就是爸爸开车载全家出门。
「欸，我们停一下。」你突然开口，停下脚步。
「你肚子饿哦？」
我不解地看向你，然後，傻住，牵着的手松了开来。
「我想看这个。」
你的视线落在我的後方，脸上挂着的是我从未见过的笑容。我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的微笑，不如以往戏谑而刻意上扬的嘴角，此刻的你，笑得天真无邪，眼神像个孩子一样纯净……
不知道过了多久，你才唤回我的注意力，「欸欸，林忻忻，你又看我看傻了喔？」
「……啊？」
我回过神，急忙转身，今天已经不是第一次在你面前失态了。
正懊恼地拍着自己的额头，就听到背後的你突然喊出声：「五百！」
「站在外面那个妹妹喊五百了！有没有人要加价？」「六百！」
我这才发现，原来我们的前方，正是众人围观喊价的大摊子。这是小时候，过年期间我最喜欢的摊贩；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出现这种喊价的大摊子，有点像是拍卖，卖家会拿出各种东西，订好底价，让人往上喊价。小时候的我，可以待在这个摊子前看别人喊来喊去厮杀，待上一小时也不会腻。
「你刚刚是要买什麽啊？怎麽不喊了？」
「好像是一个很大的娃娃吧，我没有要买啦，就只是想喊喊看。」
我看着你依旧像孩子一样充满好奇的眼神，竟然完全不想吐槽，只觉得，心头有一股痒痒麻麻的感觉，而我不知道应该怎麽形容它才对……
我们又待了好一阵子，你陆续又乱跟着人家出价好几次，我只是无奈地看着你虽然没有要买又要把人家价钱拉高的行为，好气又好笑。
「这一样是正版的，从两百开始喊。」「五百。」
「哇，看来妹妹很想要喔。有没有人要加价？」
「喂，你一次加太多钱了吧，小心真的被你标到。」我戳了戳你的肩膀。
「这个东西我真的有要买啊。」
「什麽东西……」
我难得把视线从你可爱的脸上移开，这一移开却移不回来了。
「看起来没有人要加的样子。五百一次。五百两次。五百三次，成交。」
「妹妹喊了很多次齁，恭喜你终於买到了啊。」喊价的大叔笑着。
「谢谢。」
你走向前，掏了钱，把东西取了回来。我盯着那只大概两个手掌宽的Kitty布偶，粉红色的衣服和粉红色的蝴蝶结，觉得自己快要融化了。
「好可爱哦。」我感叹着，正在想自己刚刚应该标下来的，你就把它塞进我的手里，「送你啊。」
「真的吗？」我抬头看向你，随即又觉得有些不妥，「不行啦，这是你花钱标来的……」
你挑眉。「你真的不想要？」
「想要啊，可是，这样不好啦……」
我咬着下唇，忍痛伸出手，要你收回去。
你看见我这副德性，终於忍不住大笑出声：「靠北啊太好笑了啦哈哈哈，那本来就是标来送你的，收下来啦哈哈哈……」
我不可置信，「啊？真的假的？本来就要送我？真的吗？」
「对啦，你简直是小朋友欸哈哈，欸快点走吧我好饿，哈哈哈……」
你转过身迈步，豪爽的笑声没有停下来过；我跟上你，勾着你的手上下摩蹭着。
「谢谢你，念薇你人好好喔──」
「不要叫我念薇你要我说几……靠北！你不要发神经，放开我啦！」
我一路陪着你，买了好几种小东西吃。又臭又香的炭烤臭豆腐、热热的鸟蛋、现烤的牛肉串、整只的烤鱿鱼……我想尽办法把注意力放在Kitty身上，好不容易才忍住大快朵颐的冲动。
「呼呼，好烫喔。欸你口水都要流出来了，那麽想吃干嘛不自己买一份啊？」
你咬着刚刚炸起来的排骨酥，那模样很显然是故意在诱惑我的。
「我晚上还要回家吃饭，要是都吃不下我妈会念啦。」我抿了抿嘴唇，好饿啊。
「乖宝宝真可怜，连肚子饿都要被妈妈管。」
你表情中的讪笑很明显，饿肚子的我却已经无心感到丢脸，只是忍不住开口：「欸分我一块，我吃一个就好。」
「吼你每一种都马说吃一个就好。」
「拜托啦。」
「啊好啦好啦，烦死了。」
虽然自己都没有买一整份来吃，还是咬了一些你的，贪点口福。
在热闹的大街上走走停停，虽然路程不长，时间也不知不觉地流失了许多；明明出门的时候也不过才一点多，回家的时候，居然已经快六点了。冬天的太阳总是比较早落下，回程的路上，我们悠哉地散步，踏在夕阳所洒下来的橘黄色大道上；你依旧站在我的左侧，和我挽着手，而我的右手还紧抱着你送给我的礼物。这种温馨的氛围，让我有股我们好似正要一起回到你跟我的家的错觉。
今天一整天，我真的觉得好快乐，几乎让我忘记这些日子以来的所有烦恼；真的好快乐，以至於我们终於不可避免地走到你的机车旁边的时候，我好想要任性地和你说，再待一会吧，不要那麽快走……只是我终究把这话放在心里，没胆说出口。
你还是跨上机车了。我以为，你大概又要潇洒地说声掰，就马上骑着车走人了吧，可你却突然趴在车头上，眼睛闭了起来，一脸疲倦。
「……你怎麽了？」
过了一两分钟，我发现你完全没有要说话的打算後，才开口。
「没事。」
很明显就不是没事的样子，我有些担心：「你是不是不舒服啊？」
「没。」
「没穿外套冷到了吗？」
你摆摆手，「嘘，我只是很困，想让眼睛休息一下，你先回去。」
我还是放心不下，「你等等要骑车回家吗？」
「嗯。所以我才要眯一下。」
你自始至终都没有睁开眼睛也没有稍微动一下，看起来真的很疲惫。
「你刚刚干嘛不说啦，早知道我们就早点回来了。」
「我也是坐到车子上之後才突然觉得真的太累了。」
我看了一下手机，已经六点十分了，有点焦虑。如果可以，我想要在这边陪着你，直到我确定你的精神状况够好，才放你走；可是看你的模样，总觉得不是简短休息个十几分钟就足够的，大过年的，路上的车流量又那麽多，真的好不放心，而且我真的该回家吃饭了……
「啊！」我灵机一动，推了推你，「欸欸！你起来一下！」
你有点用力地把我的手给甩开，「很累欸，不要吵我啦。」
你乔了一下位置，继续趴着。
「我要回家吃饭了，你──」
「就回去啊，我要睡觉啦，不要再吵我了。」你打断我。
「你听我说完话好不好。我是要说，你要不要上来休息一下、躺一下再回家啊？」
你听完我这句话，抬起头，用睁不大开的眼睛看向我，唇角微翘。
「你说，去你家睡觉喔？」你的语气听来有些轻挑，不知道是我自己胡思乱想还是你故意的。
本来很普通的事情，从你的嘴巴里吐出来竟变得有点诡异，害得我有些难为情，「呃、对啦，就进来休息一下嘛……不然你是要趴在机车上趴多久啊，外面又这麽冷……」
你思索了一下，最终点点头：「好啦。」
於是你背着包包，拖着身子和我一起进了公寓，走上楼。
「爸、妈，我回来了。」
「怎麽去那麽久？我刚刚才把饭菜热过，你等等可以……咦？她是？」
妈妈从饭桌走来，看到你的时候愣了一下。
「呃、妈咪，她是我朋友，叫陈念薇。」
「念薇吗？你好，你们赶快进来。」
惨了，妈咪直接叫你念薇，你该不会没大没小叫她不要这样说话吧……我正担心你的态度时，你却出乎我意料地有礼貌：「阿姨你好，不好意思打扰了。」
「不会打扰啦，吃过了吗？我们还有中午剩──」
我打断她，「妈咪，她不是来吃饭的啦。」
「那也没关系啊加减吃一点嘛，总之先进来吧。」
妈妈笑了一下，对我们招手。
我们脱掉鞋子，踏进我家，我拿了双拖鞋给你，「等我一下。」
「妈，念薇她好像吹到太多冷风了所以头很痛，我看她很不舒服，就叫她上来休息了。」
「这样啊。那你先带她去你房间，我找一下头痛的药等等拿给你。」
看见妈妈转身离去，才赶紧拉着你到我的房间，关上门。
「你赶快躺着休息一下吧。」
把玩偶放在桌子上，我环顾一下四周，还好我平常房间就不是太乱，我暗自庆幸。
「呵呵，」你轻笑着躺上床，「谁跟你说我头痛了？我只是想睡觉而已。」
「你赶快睡就是了啦。」
我弯下腰，把被子拉到盖住你整个身体。
你张嘴还想应些什麽，房外就响起敲门的声音，我赶紧起身前去开门。
「这是热水跟药，跟你朋友说先起来吃一下药再睡。」
「……好，妈我等等就出去。」我看着妈妈温暖的笑，有点内疚，亏她这麽贴心。
妈妈摸了摸我的头，拉上了门；而我把药和马克杯放到床旁边的柜子上，「欸，你起来一下。」
「我又没有真的头痛，我不要吃药啦……」你埋在被窝里的声音有气无力的。
「我是叫你起来喝一下热水，这样会比较好睡。」
「我现在这样就很好睡了，你不要吵我就好。」
「起来喝一下啦。」我坚持。
「好啦好啦好啦，你每次都这样，真的是很卢耶。」
见你无奈地把热水吹冷，一喝光就迅速躺回床上，有点孩子气的模样，我轻轻笑了，这才安心地离开房间去吃饭。
以往总是慢慢咀嚼食物的我，真的很少像这样赶时间吃饭，还好整家人除了我以外都已用餐完毕，不然要是有人问我吃这麽急要干嘛，就尴尬了。
终於吃饱饭，把碗筷拿到冲水槽的时候，妈妈叫住我。
「你等等要不要拿温度计去量一下，看你朋友有没有发烧？」
「好，我先洗一下碗等等去弄。」
「碗我来洗就好，温度计在电视下面那个抽屉里，你去拿。」
我听话地打开抽屉拿出温度计，「那个、妈，我等她醒来再叫她量，可以吗？」
「好，让她多休息一下吧。」
我回到房门口，轻轻转动喇叭锁，小心翼翼地打开门，生怕吵醒你；也还好我这样做了，因为光是很轻很轻的一声门阖上，你就闷哼了声，也翻了个身。把温度计摆到马克杯旁边，我把银色的纸撕开，药丸扔进垃圾筒；将椅子抬起来转了一下角度，轻轻放下，坐了下来，看着你的脸发起呆来。
你看起来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有一点点皱着，可还是不影响你那张好看的脸。你那巴掌大的脸，让人无法想像你竟然有一百七十公分以上；你的皮肤偏白、看起来没什麽瑕疵，我总觉得你一定在保养上下了不少功夫；有点挺的鼻子、小巧的嘴、很深的双眼皮，还有其实不用贴假的也足够浓密的睫毛……这所有的一切都让你整个人即使不化妆也够漂亮了，也是因为这样，你才都只上淡妆吧，你已经不需要太多的修饰，只要有点缀就好。
不知道我是不是少数看过你完全没有上妆的模样的人呢？我拿起手机，原本只是要看一下时间，却突然想到一件事──我进入相机模式，对着没意识的你拍了一张照片。尽管手机关成静音了，拍照的时候却还是发出了声音，在安静的密闭空间里，那一声喀嚓特别响亮；你又闷哼了声，吓了我一跳，还好没有醒来。
我松了口气，把手机收回口袋里。
看了你一阵子，今天一天在外游荡了许久，我也有点困了，便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醒过来的时候，是听见妈妈又一次的敲门声时。
我打着呵欠，起身去开门，「怎麽了？」
「你朋友今天要睡这里吗？时间有点晚了。」
意识还很模糊，根本不知道现在几点了，才打算要叫醒你问问看，你的声音便响起：「阿姨对不起，我现在才醒来，我马上就回去了。」
「好，记得量一下体温看有没有发烧啊。」
我晃晃沉重的头，看见你扶着床头坐了起来，也和我一样正在晃着头，笑了出来。
「你有睡饱吗？现在几点了啊？」
你打了个呵欠，拿出手机看了一下，「十点了。」
「天啊，怎麽这麽晚了……」我居然在椅子上睡了三个小时多，难怪脖子痛痛的。
「欸，我要回去了，再不回家等等整条路都很暗有点危险。」
「……嗯。」
明明就已经相处好几个小时，听到你这麽说，还是有点失落。
你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们才走出房间。
妈妈正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在我呼唤她以前，你就先开口了：「阿姨，我要回家了，谢谢你。」
整个晚上，你对我家人的态度都让我很吃惊，很难想像平常那麽狂放的你也能表现得如此温和有礼。
「啊，好，你怎麽回去？」
「她妈妈会来载她。」
我赶紧帮你回答，深怕你会说你要骑车回家。
「……那就好了。」妈妈不知道在想些什麽，脸色有点僵硬，停顿了一下才回应；边按着太阳穴，她对我们笑了笑，「送她下去吧。」
我们走出公寓，你勾起我的手，「谁跟你说我妈要来载我的，嗯？」
「我就怕你跟我妈说你要骑车回家嘛。」
「乖宝宝也会说谎啊。」
「你很烦欸。」我无奈，「欸，可是你今天为什麽会这麽累啊？」
「昨天除夕夜要守岁啊。你昨天守岁到几点？」
「忘记了，我躺在床上看小说，顶多三点多吧。欸，你真的好传统，居然还会守岁。」
「我整晚都没睡喔，到天亮才稍微睡一下而已。」你看起来挺骄傲的。
我有点难以相信，「真的假的？你也太夸张了吧！整晚没睡耶！有没有这麽孝顺啊！」
「因为我妈从很小的时候就教我这样守岁，她说这样她才会长命百岁。」你这麽说。
我愣了一下，看向你的侧脸，似乎没什麽特别的表情。
你好像没意识到，但我却发现了──这是你第一次，提到你的家人。
我就这麽傻傻地看着你，直到我们走到机车旁，你说：「那我要走罗。」
「……哦。」
「你赶快回去吧，免得让你妈担心你。」
你把机车後座打开，拿起安全帽戴上；而我直到听见引擎发动的声音，才终於鼓起勇气开口：「欸你等一下……」
「干嘛？」
「那个……谢谢你今天来找我。」你用狐疑的表情看着我，让我更紧张了，「我本来以为我们寒假大概就只有在你生日那天会见到面而已……就、总之我今天很开心……谢谢你。」
你只是静静地看着有点局促不安的我，等到我说完话，你的嘴角才勾起那个招牌的、有点痞有点讨厌，却又万般迷人的微笑，「你的意思是，你很希望寒假可以多见我几次喔？」
「我──」
我还来不及说些什麽否认，你就打断我：「掰啦。赶快回家吧。」
又一次，你才刚发动车子，就一溜烟地不见人影了。
真是的。
回到家里，我赶快去把澡洗一洗、牙刷一刷、头吹一吹，然後躺上软软的床。口袋里的手机震了一下，我拿出来，是你传来的简讯，在你传来的那一封前面，是我洗澡前传给你的。
「你小心一点，到家跟我说哦。」
「到家了啦，不用担心。我好累，要弄一弄睡觉了。」
看着你传来的简讯，有种甜蜜的感觉在心里逐渐蔓延开来。我点进相簿，里头只有两张相片，都是今天拍的。一张是你坐在机车上看着手机，一张是你躺在我的床上睡着了的模样，就这麽看着手机萤幕，傻傻笑了好一会儿。
回过神，明明疲倦还没消退，应该乖乖上床睡觉才是，仍是硬撑起身子，坐到书桌面前，拿出我藏在第二个柜子里、被教科书给压着的那一份日记，提起笔，在新的一页上，写下今天发生的一切。这是我从国三开始养成的习惯，并非每天都会动笔，只是偶尔记下我认为值得纪念的日常；高中之後我换了一本日记，原本鲜少使用，可与你相遇之後，字数开始飙涨，逐渐写满了你我的回忆。
之於我，这一笔一划都是我弥足珍贵的回忆，我想记下和你一起渡过的时光，越详尽越好，让自己未来不会遗忘这些点点滴滴，也不会遗忘，我曾经这麽喜欢过一个人。
只是，当时的我何曾料想得到，这本日记竟会泄漏我的所有心绪，甚至还，不只泄漏一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