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姊，那我们先回教室了。」刘又轩轻轻对我点头，走向站在保健室门口等的黎钧。
「啊、谢谢你们。」我慌乱地挥手，掩饰内心舍不得与他互动就这麽结束的淡淡惆怅……把眼镜摺叠靠近眼睛，透过镜片我目送学弟远去的背影，直至消失在走廊转角。
然後我垂下睫看着自己的右手，轻轻微笑，或许今天发生的微不足道的幸运就足以回味很久很久……单恋着学弟，幸福似乎变成了一种很简单的事，一整天只要有看见黎钧，彷佛有隐形的能量传递到我身上，让我能面对每天偶发性的枯燥沉闷。
我想我很快乐／当有你的温热／脚边的空气转了
好像已经逐渐习惯，习惯隔着一段距离凝视他……不管是黎钧颀长单薄的背影，抑或各种角度疏离沉静的侧脸，只要一闭上眼睛就能清晰浮现。
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
虽然我很喜欢他，但勇气始终累积不足，即使内心狂烈地叫喊着想认识、理解他，可是骄傲的心仍会束缚想踏出去的脚步……好吧，苏打绿的小情歌真有唱到心坎里。
「伤口小心别碰到水。」擦好药，护士阿姨提醒。
「好，我会注意。」
我该庆幸下一节是音乐课，课程安排是音乐剧欣赏，暂时可以不用戴眼镜抄重点，否则鼻梁附近的伤还没结痂前要我一直用手支撑眼镜还真有点累。
＊
午餐时间。
「怎麽样？有没有发生什麽事？」小雨坐在座位前方，一副就是探听消息的八卦笑脸。
我摇头，懒懒地撑着脸颊，有点好笑。
「啊、太可惜了，保健室一直都是个会发生很多浪漫事情的绝佳地点欸。」
我忍不住吐槽，「拜托，你以为会发生什麽？」
她笑着竖起白细的手指，「比如学弟温柔帮你擦药，靠近时发现你不戴眼镜超美的，然後一时天雷勾动地火，就直接kiss下去了！」
「少女漫画看太多了，大姐。」
「适当的幻想可能有机会成真唷。」然後小雨指了指我的鼻梁，「伤口怎样？还会痛吗？」
「已经结痂了，能戴眼镜……不然没戴眼镜我根本是个盲人。」我起身，拎起挂在椅背的袋子，「不跟你瞎扯，我要去换衣服。」
北育高中规定除了体育课，不然学生不能穿班服，如果没换回运动服的话被教官抓到就要记警告一支……我才不要因为这种服仪不整的理由被记，又不是搞笑。
「快点唷，太晚回来会没饭吃……」身後传来小雨飘忽的嗓音。
空无一人的女厕，我挑了最近的第一间推开厕门，转身锁上，将袋子挂在墙边的弯钩。
好吧，放学後的篮球场之约，我该怎麽回覆大魔王？
直接了当告诉他，其实你看见的那个服务生就是我本人……唔、但如果他相信之後开始对我穷追不舍，那不是弄巧成拙吗？大魔王突如其来献殷勤，感觉就超级诡异。
抖了抖全身的鸡皮疙瘩，我猜想，或者可以尝试另一种方法……
水龙头蓦地被扭开，传来水声大力冲刷桶子的声音，几秒後又戛然而止。
我迳自拉起班服绕过头脱了下来，恰巧碰撞到墙边的袋子，细微的声响在寂静女厕格外明显。
急促脚步声突然移动到我在的厕所，隔了一层门板，我感到不太对劲。
警惕地退後一小步，同时，门板上方戏剧化的浇下一桶水，虽然闪躲迅速，但我的头发还有半边身子跟运动短裤都被淋得湿透。
「贱人就是矫情！」尖细女嗓气愤辱骂，我一时分辨不出是谁，碰的一声是物体掉落地板的巨响。
我愣了几秒，推开厕门，只看见水桶被扔在一旁，女厕除了我再次空无一人。
「……靠。」咬牙切齿，这种称得上老套的霸凌事件竟然会被我碰上。
我锁上门，看着不断淌水滴的发丝，心里庆幸的是袋子里的运动服没遭殃，我还有乾衣服能换。
又得去一趟保健室借吹风机了。
＊
放学钟响悠长地在走廊回荡，数学老师微笑提醒明天课堂小考三之二，不顾台下同学哀鸿遍野，抱着教科书无情地走出教室。
「小琳，你今天有要留图书馆念书吗？」背着书包的小雨走到我桌旁。
「嗯，我今天会留……」整理好作业与课本，我背起书包，跟她并肩走出喧闹的教室。
「噢太好了！」小雨兴奋地抱住我，神情愉悦。「你不留，我一个人读书超没劲的……」
「啊那个，我要先去篮球场……」想到等等要赴大魔王的约，我的太阳穴就隐隐作痛起来。
她敷衍地拍拍我的肩膀，语气不怎麽热情道，「我了，精神上支持你，范琳加油！Fighting！」小雨单手握拳故作可爱少女打气。
「拜托……你够了。」跟她讲我面临的困扰，她完全帮不上任何忙……机会教育－－人果然要靠自己。
图书馆前的阶梯，小雨接过我的书包，「我先去占位子，等等再去找你。」往上走了几步楼梯，背着两个书包小雨又回头，模样有些喜感。「欸小琳，坦白还是隐瞒，你自己要想清楚唷。」
我皱了皱眉瘪嘴，「说得这麽严肃，害我有点紧张……灾啦。」
穿越红砖道，笔直走到篮球场边，我在一堆散乱的书包中找了个空位坐下。
甫一抬头，毫不意外地看见了黎钧跟五个同学在离我最近的篮球框架下斗牛，即使今天穿制服他也留下来了呢，我摀着嘴巴笑弯了眼眸。
几乎每天放学，黎钧都会留下来打球到晚上七点……这是我最近发现的秘密，也成了留图书馆晚自习的原因之一。篮球社的黎钧对篮球有莫名的狂热，偶尔体育课结束，经过球场时也会看见他在打球。
平常放学吃完饭，小雨会陪我走几圈操场当作是助消化，每次经过篮球场时就会稍稍停顿，让我能观望黎钧俐落地传球、运球，在篮球场每分每秒飞扬的帅气英姿。
放学後走操场，这是跟小雨不约而同的秘密。
阴影笼罩上方，我疑惑抬头，左宇勳一边嘴角扬起的微笑就这麽映入眼瞳。
「我知道了喔。」一屁股往我旁边坐，大魔王双眸直直看我，噙着神秘感十足的坏笑。
「知、知道什麽？」莫名地、他那副表情让我起了鸡皮疙瘩。
左宇勳好整以暇地双臂抱胸，除了坏笑之外低沉的嗓音还渗入一点诱拐，「如果你愿意帮我的话……我可以拿到他的手机号码。」他暧昧地努了努下巴，往黎钧的方向。
「我不知道你、你在说什麽！」狼狈地别过脸，双手不自觉抓紧运动裤，有种被戳破心事的难堪。
为什麽？为什麽他只消看一眼就看穿了我隐藏很久的心事？莫非大魔王有他心通？
不然到底是为什麽－－！
「穿制服那家伙是篮球社一年级的吧？」大魔王优雅地交叠起双腿，背後彷佛展开了一双黑色羽翼，「我死党阿拓是篮球社社长，有全部社员的资料，要拿到他的号码不费吹灰之力……甚至连地址都可以给你喔。」轻到近乎呢喃的嗓音，像极了恶魔裹着糖霜的诱哄。
「什麽？连地址都……！」我倏地摀住嘴巴，对上他盛满笑意的眼眸，顿时满面红潮。
轻笑一声，左宇勳双臂枕在脑後，「我要的帮忙很简单唷－－只要你替我打听那个女生什麽时候会再去咖啡厅帮忙，听说她非正式员工，所以你告诉我时间就好，其他的我会靠自己。」
闻言，我忍不住双手捧颊，球场边传来嗡嗡的杂音被吸掉，脑海只不断重复播放着一句话……
黎钧的手机号码、黎钧的手机号码、黎钧的手机号码－－！
几秒後，我听见自己这麽回覆，「好，我答应帮忙。」
左宇勳笑着起身，「等你的好消息罗。」朝我眨了眨眼似乎是达成某种共识，他没多做停留，轻轻挥手便转身离开，一整个潇洒。
我偏头看见他才走没多久就被校花缠上——说「缠」算是个人偏见，实际情形是曹忆瑜被三五个女生簇拥着上前拉住左宇勳。
距离很近，我完全听得见他们对话。
「我们社团在这周六有表演，是附近几个高中热舞社联合办的……希望你能来看。」曹忆瑜把像是传单的东西塞到左宇勳怀里，酡颜尽是少女绯红的羞涩。
我想了一下，记起她好像是热舞社这届的社长。
哼哼，热舞社社长也没什麽，我也是校刊编辑社社长。
当我再次看过去时，三五个女生之一的卷发波浪女跟我碰上视线，她先是挑挑眉梢，然後露出嘲弄的笑，嘴唇小幅度地开开合合。
贱人就是矫情－－我读出了她无声的讽刺。
想起中午被水淋得一身湿的狼狈，我挑衅地对她竖起了中指。
波浪女，不要以为好学生就一定是乖乖牌，我范琳从来不吃闷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