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着一头金毛小卷发的青年斜倚在沙发上,坐没坐相地边吃洋芋片边玩手机。不远处一个绑着马尾的女人正在瑜伽垫上拉筋,即使穿着素T和家居短裤也难掩前凸後翘的好身材。约30坪打通的开阔空间像个交谊厅,有沙发区(前方有电视及DVD机)、办公区(其实只是两张桌子加上两台电脑、一个书柜),另一半空间则放了运动器材,甚至还立了根钢管。
一个男人坐在电脑前,柔软的奶茶色头发束在颈後,有几缕垂到胸前。台法混血的「奶酒」肤白鼻挺,深邃眉眼又有着东方人的细致,完美融合了英气和娟秀的气质,此时正皱着眉望着笔电萤幕。
喀擦。
一个粗鲁的开门声打断这一片宁静。
「嘿、好久不……嘎你怎麽在这里!」
进门的棕发青年目测二十多岁,一见电脑前的「奶酒」就惨叫一声,正想转身逃逸,对方就拍桌一跃而起,冲过来把他飞踢在地。
「咖啡!你给我跪下!」
「嗷──矮冬瓜!你不是说奶酒不在的吗──!叛徒!」在老客户家中躲了一个月的「咖啡」一边抵挡一边哀号。
金发男人──「冬瓜珍奶」──冷冷看他一眼,十分傲娇地哼了一声。
谁叫你老是骂我矮冬瓜!报应!
「教你路痴!教你上错人!你知道上次那个总裁铲平了多少『饮料店』吗!我们差点就被找到了!」
奶酒手脚并用地暴打比他还壮一点的咖啡,代号「威士忌」(或「四朵玫瑰」)的女人趴在地上劈腿,一边微笑旁观。
「别、别生气啦,唉唷夭寿啊,好痛!」
在奶酒对员工『爱的教育』期间,办公室门又被打开。一名身高187,容貌英俊气质冷冽的男人进门,面无表情看着眼前的混乱。
「嗨,绿茶,昨天又帮几个人清肠啦?」金发青年欢乐地问候。
男人默默张开手掌,走向附设的浴室。四人满怀敬意地目送代号为「无糖绿」的男人背影,然後奶酒继续揍人。
「死路痴,今年第几次迷路了!害我还去陪警政署那个老秃头喝茶!时薪就从你薪水扣!」
「不要啦!我要去劳保局告你……开玩笑的啦!哎、别扯我脸!」
冬瓜和威士忌对视一眼,通常奶酒说「喝茶」就是真的纯喝茶,也许还附带一点额外服务,但一定不是上床──毕竟身为老板兼老鸨的奶酒是不卖身的。
铃声响起,长发男人喘口气,回到办公桌前。
「您好……啊,陶先生,是我。我知道,我会准时过去……」
奶酒文质彬彬地讲电话,一面用那双浅褐色的眼睛瞪着咖啡。
棕发男人坐在地上无辜仰望他,像只讨好主人的狗。威士忌双手使力缠上钢管,做出一系列劈腿旋转;冬瓜珍奶则又低下头玩手机。
「订制饮料外送」今天也一样和平。
三小时後,穿着名牌洋装、颈系丝巾,长发盘在脑後别着珍珠水钻,从头到脚都是「完美女人」的奶酒坐在某公馆宽敞的饭厅,露出恰到好处的高雅微笑。
「妈,我把人带来了,你可别再念我了!」
某富三代陶文赭对着一桌婆婆妈妈,无奈开口。
从头到脚把人看了好几遍後,陶妈妈问:「贝莉啊,你家人都在国外吗?」
高眺而优雅的女人点头微笑,像在认真聆听,随即转向陶文赭一脸「求解释」的表情。後者乾咳一声,用英文重复了好几次,对方才「啊」了一声,对陶妈妈点点头。
「Ja、Ja。」
换成其余人士一脸茫然。
「妈,我不是说过吗,她说德文的。」这是他们之前讲好的设定,为了不让那群婆婆妈妈问东问西,故意选了一个一般人不太熟悉的语言。
「呃……吃饭、先吃饭!」
陶文赭的三阿姨见奶酒拿着筷子运用自如,有些怀疑。
「贝莉,你筷子用得真好!」她指了指对方的左手,比了个赞传达意思。
奶酒矜持地点点头,「AhJaJa,IchliebediejapanischeKultur!IloveJapan!」
桌上人一脸诡异地望着陶文赭,都心想:她是不是把你搞错成日本人了?
饭後,奶酒接了通听起来很深奥的德文电话,又为大家演奏两首钢琴曲,加上优雅的举手投足,陶文赭的逼婚大队们终於从怀疑转为认可,开始偷偷用手机「咕狗」德国的结婚习俗。
他母亲把陶文赭拉到一旁讲悄悄话:「你们进展到哪里啦?」
「哎额,妈你怎麽问这个?」陶文赭故作不解。
他母亲扇了下儿子的手背,「我是说,你们有谈结婚吗?」
「还没啦,没那麽快。」陶文赭望着在姑姑阿姨中鹤立鸡群的气质「美女」回答。
「你……你可别嫁去德国啊!」
「放心啦,」陶文赭搂了一下母亲的肩膀,「我怎麽舍得离亲爱的老母太远呢?」
饭局结束後,陶文赭送奶酒回家,前者一关上车门就松了一大口气,解开衬衫领口。
「太棒了,之後你再偶尔陪我出去几次,忙的时候我就说你回国就好。」
「钢琴曲是要额外加价的。」
「是是是,」男人笑起来倒有几分俊朗,「如果你是女的,我就乾脆假戏真做了。」
奶酒不可置否地哼了一声,心道:排队去吧!
然而,在某次陪陶文赭参加朋友聚会时,遇到上了他以为这辈子再也不会遇到的人。
那人和无糖绿差不多高,外型没那麽俊朗,倒有些阴沉严厉。身旁跟了几个人高马大的保镳,好像国家政要或什麽VIP,目测年龄却只有三十来岁。那男人一见到他们就再也移不开视线,大步走来。
陶文赭一愣,主动伸出手,「您好,是袁湳有先生吧,久仰久仰!」
「你好。」
男人随便握了一下就放开,眼神停在挽着陶文赭手臂的「女人」脸上,像是下了锚一样定着。
「这位是……」
「啊,是我女朋友,我们刚跟朋友聚会完。」
袁湳有盯着女装打扮的奶酒好一阵子,「……好久不见了,小诗。」
「……」
三人一阵沉默。
陶文赭很紧张,大厅里人来人往,他可不希望自己花钱请来的「女朋友」会被拆穿。但袁湳有是最近广受注目的新锐台裔美国企业家,据说正在寻觅亚洲地区的合作夥伴,陶文赭无法转头就走。
「让我跟他单独谈谈。」
陶文赭转头,发现一向挂着优雅微笑的奶酒盯着地板,面无表情像尊白瓷娃娃。
「呃……他不会说中文。」
袁湳有嘴角一抬忽然笑了,眼里却盛满苦涩和怀念,「那他会什麽,德文吗?小诗,Ichvermissedichsosehr(我很想你).」
想当年,德文课他们还是一起修的。
奶酒像是忍无可忍,放开陶文赭的手转身离开,可惜女鞋让他无法走得太快。袁湳有毫不费力地跟在身後,想拉住他又不敢触碰。
「我们谈谈,好吗……求求你……」
一旁的手下面面相觑,都从彼此眼中看到惊讶,袁湳有的形象一向强势冷血,竟然也有这麽低声下气的时候。
他们追出去时就见袁湳有扶着计程车门,像个苦苦纠缠的跟踪狂,刚才的气质美女坐在後座,从保镖们的角度只看得到一双修长的小腿。
「小诗,我的心意一直都没有变。」
奶酒终於抬头看他一眼,像在看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趁着他的前男友发愣时迅速关上门。袁楠有对着扬长而去的计程车喃喃自语。
「我回来了,我会去找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