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吹一口气就可以许个愿,愿望还会成真,陈静希望地球现在就毁灭。
没有但书,没有谁幸运存活下来,所有人一起毁灭。
好不容易爬出土坑的陈静,不知道自己花了多少时间走回熟悉的城市街道,但是天亮过了,如今马上又要再暗下,应该是过了很久了。
她的手已经没有知觉,可是没有健保卡和钱没办法看医生,至於警察更是不用想了,他们只会叫她的父母来把她带回家。
她不能回去,好不容易终於逃出来了。
陈静在街头漫无目的地走着,口很乾,又连着四餐没吃,她走进一间便利商店,想趁店员不注意时偷一个面包,她见过罗佩芸当扒手,她知道该怎麽做,然而约莫是她脏兮兮的外表太过醒目,又在店内徘徊太久,店员一直盯着她。
尽管这半年她刻意跟不二他们混在一起,但没偷过东西,毕竟当了十几年的好学生、好孩子,她的道德感还是让她产生了愧疚,最後她在店员怀疑的目光下,明明什麽也没做,却带着羞耻仓皇逃出便利商店。
原来,一个身无分文的未成年人要在街头生存下去,比她想得还要不容易。
在经历了一天一夜心惊胆战、饥寒交迫後,陈静还是回去找罗佩芸。
见到她时,罗佩芸一脸不敢置信,马上端出亲切的嘴脸对她嘘寒问暖,问她去哪里了,好像她只是出去野了一天的叛逆女儿,回来就好。
陈静静静站在那里,疲惫、困顿以及受伤都没能掩去此刻在她眼里的冷静和疏离。
「佩芸姊,请你还我钱。」
罗佩芸本来还想好好哄她,装出一副她也是百般不得已的样子,让陈静心软,可是现在应该是没必要了,於是她飞快换了张嘴脸,「什麽钱?你住在我这里,我跟你收些食宿费很合理吧?」
「当初你说过我可以爱住多久就住多久,你不会赶我走,更不可能跟我收钱。」
「我後来想想花费太大了,所以决定要收了。」罗佩芸摆明了态度无赖。
陈静不卑不亢地问:「住宿费你想收多少?」
罗佩芸真没想到她会这样追问下去,很快反应过来,「怎麽说也该有个七八千……不,九千块吧,还得算你用的水电瓦斯呢。」
「好,就算九千,三餐费用一餐算一百,一天就是三百块乘以四十五天,总共是一万三千五百块,加上九千块是两万两千五百块,我总共带了三万块出来,这个月因为吃住都靠佩芸姊,我只花了一千八百块,也就是说我应该还剩下五千七百块,但我身上一毛都没有了,所以请佩芸姊还我五千七百块吧。」
陈静面无表情地把钱一条一条算清楚。
如果她有那个能力,就会要罗佩芸把昨晚卖她的钱也给吐出来,但是她暂时还离不开这个城市,不想将来狭路相逢会招来特殊对待。
罗佩芸脸色一变。即使每天靠手下的「妹妹们」能有不少进帐,但她早就习惯了花钱没节制,加上还得给不二大部分的钱,现在别说五千七,身上零零总总加起来有没有一千块都不知道,再说她压根没打算要还。
「阿静,你真的要离开我家吗?还是你打算回家?」罗佩芸忽然又换了语气,略嫌冷淡却有关心。
陈静一滞,打从出来,她就没打算回去,所以她摇头。
罗佩芸的语气更是诚恳了,「那你觉得这五千七百块能让你活多久?先不提住的地方,也不会有人雇用你这种未成年少女,这笔钱花光後,你要怎麽办?」
罗佩芸说的陈静都知道,她只是逼自己不去想,走一步算一步。
「……我会自己想办法。」
「你这种跷家的女孩子我见多了,她们大都跟你一样在家里待不下去,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理由,我也不想管,她们认为逃出来就是自由了,但很快就会发现在街头同样难以生存,自由是得用钱换的,所以很多最後都来找我了。」
陈静抿着下唇,一声不吭。
罗佩芸却看出她的动摇,更加把劲想说服她,「前天是我的错,我没有先告诉你是去干麽的,但他们一开始真的说只是想找几个女孩子一起吃个饭,我才会放心让你去,怎麽知道他们会对你和小兰做那些事……真是太过分了!」
如果说陈静刚刚还有点犹豫,在听完这番话後,那点犹豫已经完全消失。
若是罗佩芸所言属实,那些富二代、官二代的卫贤学生想找女孩子吃饭,怎麽可能轮得到她对男生有过攻击前科,或是小兰那种明显智力不足的人去?
会让她们去只代表一件事——失去她们,没有人会感到可惜。
陈静最终还是拿了钱离开了。
尽管还少了两千七,尽管那是罗佩芸从某个女孩手上搜刮来的皮肉钱,尽管罗佩芸和那个女孩都以极度怨毒的眼神死瞪着她,陈静都无动於衷。
如果她今天是个有爸妈疼的女儿,她会羞愧,但从今以後她只会比她们更穷,她已经没有余力同情任何人。
所以她在罗佩芸如泼妇般的诅咒与辱骂中,头也不回地走了,并告诉自己就算饿死,也绝不投靠罗佩芸。
这一年,陈静十六岁,她明白了这世界会有人毫无理由地伤害你,却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地温柔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