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始退缩了。」
感恩节当天早上，我坐在成堆的衣服中，试着选出最能体现我一个都会女性气质的套装，然後给马杜尔的父母一个好印象，说真的。如果转换立场，自家的儿子有一个从大学交往到出社会的女朋友，而且已经带回去吃感恩节大餐超过五次，现在突然带了一个莫名其妙的女生，而且还怀孕准备结婚，我如果是他妈妈，大概会直接昏倒还是怎样的。
「别担心，」马杜尔坐在床上看着我，但从他一直不断拨弄的衣领的动作看来，我想他大概比我更紧张：「我已经打电话说过了，虽然他们有点冥顽不灵，而且我早就说过奥黛丽和我已经彻底的分了，到现在都还不相信⋯⋯」
「你越讲越糟，知道吗？」我下意识地想要绑头发，但因为大部分时间我呕吐的时候都不会有人来帮我撩头发，所以前几天特地跑去美容院剪成短发。这个形象让我办公室的同僚们看了大惊失色，说真的很不适合我什麽的，更令人哀伤的是，就连小说群组的所有人也这麽说。
「好了，要准备出门了吗？」
马杜尔看着我穿上宽松的连身裙，这大概是我刚读大学时买的，想说要装可爱一点，结果似乎是直接破功了。
「好。」我深吸一口气。
行程是这样的。由於马杜尔等於一个人横越了一整个美国来到华盛顿特区念大学加上工作，一年也只会回去个一两趟，而且为了还要继续工作，所以我们决定只待两天一夜，而回去的机票也是一个多月以前就先订好了。
其实从我们尚未真正相识以前，就一直在同一个城市生活，这点让我惊奇不已，说不定我们曾一起排过同一个餐车的队，或者是过马路的时候擦身而过，而现在正手牵手一起在准备上飞机经济舱的队伍里排队，还一边抱怨这个时间点果然很多人。
「你可以趁现在和我讲讲你家人的事情吗？」上飞机後，我为了不要让自己睡着，所以如此提议到。
马杜尔思索一下，他的声音在引擎起降的声响中缓缓吐露出来：「嗯⋯⋯是个很普通的家庭，奶奶是从法国嫁到这里来的，我爸之前在西雅图那里工作，在那边结识我妈妈，在生下我姐姐和我之後，决定搬到加州，大概在靠近旧金山那里和爷爷奶奶一起住。我小时候最讨厌西雅图动不动就下雨的天气了。
旧金山有很多旧书店，而且还有一堆移民家庭，一个班级里有来自超过五个不同国家的同学是很正常的状态。我奶奶在那里开了一间二手书店，你知道那种书皮已经快烂掉的小说卖不太出去，所以都会丢给我们这些小孩看。」
我承认与其认真听对方讲话，更令人着迷的是马杜尔讲着这些的神色，似乎从一开始，他就是对每一件事都那麽认真，对班森、对群组、对那些尚未找到的成员、甚至是对於我。一股莫名的愧疚感涌现出来，我装作什麽事都没有发生。
「总之，我就是从那个时候喜欢看小说，升上高中之後试着自己写，才加入班森的公会。当然，我爸妈都是老古板，念文学除非真的很有天份不然最好去学点什麽有用的技能，所以大学的时候我直接离开家里，选了文学系，结果出来真的他妈的找不到工作，出版社也不要我。所以就一直送披萨。变成只有感恩节才回去，而我爸妈大概也不想再管我了。哈哈。」
他乾笑几声，接着又小声的补了一句：「如果我写小说能够成名，那现在大概做什麽都能轻松些了吧。」
「你如果成名的话，不就不会来找到我了吗？」我的手叠在对方的手上，或许是即将面临到其他人的眼光，所以我们都有些紧张：「⋯⋯你知道我一直很感谢你这点。」
「我没有找到你，说不定你现在就已经和某个大富豪结婚了啊。」马杜尔笑了，在飞机引起的耳鸣声中清晰可闻。
「我不喜欢大富豪。」我说：「总裁小说的女主角虽然都嫁给大富豪，但那种脚踏实地的男配角还是比较讨人喜欢。」
「把自己比喻为女主角真不知羞耻欸。」
当然，这种温馨的对话在越接近目的地，就越变得难以下咽，逐渐我们两个几乎没什麽话好说了，上一次这麽紧张好像是我大学面试的时候，教授问我为什麽中学阶段要在家自学，而我为了不要不小心回答出：「因为我讨厌人类。」之类的答案而觉得胃部难受得要命。
这种反胃的感觉让我觉得全身上下像黑洞一样正在坍缩，卡特医生说不需要特地保持好心情，但我想一直维持这种紧张感只有坏处而已。而且这他妈该死的又让我更饿了。
旅程剩下的大半时间我开始狂睡，另一半则看着飞机上播的史蒂芬金经典电影马拉松，马杜尔滑手机的频率也越来越高，似乎是在和家人传严肃的讯息。我则打开笔记型电脑，决定开始打我那肯定要迟交的专栏。
片刻後，马杜尔枕在我的肩上，就像我在家所做的一样，他盯着我在萤幕上打出一行又一行的文字。此时此刻的时间就像静止一样，我不太忍心打破这种沈默，但这个问题终究还是得开口：「呃⋯⋯嘿，你觉得你家人会喜欢⋯⋯我这种人吗？」
「他们没有理由不喜欢你，除非你不会打桥牌，」在看到我的表情後，马杜尔又笑了出声：「开玩笑的。」
「我很认真好吗，」我皱起眉头：「我和你交往不到半年，这样子算⋯⋯闪婚不是吗？而且还有了黛比、说不定他们会认为我是要敲你一笔钱才在一起之类的。」
「这也是不可能的，因为我没有钱。」
虽然很不想承认，但这其实没有错。我叹了一口气，接着像往常一样抱着对方的手臂闭上眼睛。
到了加利福尼亚州的国际机场後，马杜尔先去租车，我则热的把大衣脱掉，这里一点也不太像是记忆中那种充满雪和寒冷的感恩节，反而有种另类的温暖。这似乎也是我第一次和对方一起坐一辆四人小客车，我们奔驰在州际公路上，我大概每个加油站都要停下来去上一下厕所。车子直行，一直来到接近旧金山的住宅区旁，夕阳才刚刚要落下，我的心脏简直就要冲破我的胸膛，希望一切都不会有问题。
马杜尔的老家是一栋比我想像中要更大的独栋建筑，欧式设计的砖墙爬满了藤蔓，车库也大的彷佛可以容纳五台普通汽车加上重机和脚踏车。这只是前面，後院长什麽样子我也可以略知一二了。大概除了没有游泳池以外，其他都一应俱全。
「你为什麽没说你家看起来超让人倍感压力的。」
「所以我才不太想回来啊。」马杜尔将车停在街道的停车格上，他在驾驶座上长长的呼了一口气，接着说：「好，走吧。」
「我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
他牵着我下车。怀孕期间我没有胖多少，但我依旧抵挡不过水肿的摧残，所以在上一个休息站时特地画了妆，希望不会有人发现我浮肿的脸颊。明明在公司或者约会的时候我都没有这麽注重过外表了，甚至还曾想过不要再买化妆品，结果现在看看我成了什麽德性。
「⋯⋯放心，你会很可爱的。」
「你说『可爱』而不是『漂亮』，更让人担忧了。」
我们走到建筑的门台前，这里的遮阳棚是用木头修葺而成，令人震惊，可以的话我也想要住在这种地方。但现在我已经紧张的快要吐出来了。
马杜尔按了门铃，不到三秒的时间，一名绑着高马尾，眼妆很浓的高中女孩立刻打开了门，嘴里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说：「嗨，哥。妈等你很久了。」
「好久不见，雪歌妮。姐已经回来了吗？」
「她在里面。」名叫雪歌妮的女孩对我们两个露出微笑，这让我觉得舒缓了些：「顺带一提，我们火鸡还没烤好，所以可能要等一下，哥就算了，大嫂会饿吗？」
我顿时觉得要热泪盈眶，看来那些被男方家人欺负的幻想一定是不存在的：「我没关系，那个⋯⋯请多指教，我是薇薇安。」
「请多指教，我之前就觉得奥黛丽太自视甚高，所以一直劝我哥和她分手，结果他都不听。」雪歌妮很认真的说：「很高兴他终於清醒了，我也有在订阅玩美女人，很荣幸你会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虽然我当姑姑当的很糟糕，看看欧榭的小孩就知道了。」
「每个人都知道你很糟糕。」马杜尔瞪了他妹妹一眼，他把门关起来，我们已经置身在室内，这里的装潢也十分典雅，甚至还有一个没有放柴火的壁炉。其他人的谈话声也越来越大：「我好像两年没回来了对吧？」
「对。」雪歌妮带着我们来到客厅，而这里坐着另一个女人，还有另外两个年纪大概才幼稚园的小孩正坐在电视机前，聚精会神的玩的任天堂明星大乱斗：「啊，这是我们家的大姐欧榭，弟弟霍瓦德在楼上。这两个小孩是克里斯还有蒙梭利特，总之就是姊姊的小孩，他们超屁的，所以我不想要多做介绍。」
干，我要开始搞糊涂了。
「够了，雪歌妮，」欧榭站起身，她是个相当有气质的女人，穿着一袭纺纱裙和针织外套，她长得和马杜尔并不像，但是他们似乎都有同样认真的气息存在：「别对客人这麽没礼貌，你好，我是欧榭·史密斯，薇薇安小姐对吧？欢迎来到我们家，如果我妈妈又提起关於奥黛丽的事情，直接呛回去就好了。」
一开始我便觉得这趟旅程不轻松，但我没想过会如此艰困。
「可以问问你几个月了吗？好不容易终於有一个能够和我一起谈谈当妈妈是多麽的爆肝什麽的。」欧榭低声却又兴奋的说，而马杜尔则正在跟雪歌妮聊天而没听见：「克里斯！不要和你弟弟吵架，你知道虽然奥黛丽人很好，但我和她电波不对。总之恭喜你！」
「谢、谢谢！」欧榭带着我坐上沙发，另一边的厨房似乎还有更多成员在谈话。我看见电视上的马力欧还有林克在互殴，如果我小时候就有这种电玩，说不定就不会有那麽多负面想法出现了。
「四个月啊，哎呀，你是第一胎，所以应该不会那麽快就感受到胎动，等再大一点，大概就会连睡觉都睡不好，」欧榭的表情有够恐怖：「然後每天都要半夜起来，白天才睡。」
「这麽惨吗⋯⋯」
在我和欧榭谈话的同时，雪歌妮也坐到旁边，就像时下的青少年一样，她很开心地坐在我旁边，这让我想到安洁丽娜，不晓得他们年龄是不是没有差多少？
「雪歌，让开一点。」然後，马杜尔硬是挤到我和雪歌妮的中间，这位女孩嘟着嘴靠到一旁，「闻起来像是晚餐快好了，我可以不去见老妈吗。」他翻了个白眼，低声地说。
欧榭瞪回去：「别这麽没出息，你老婆还在这里。」
听到这句话，马杜尔瞬间露出对不起的表情，他看着我，然後开口：「抱歉，薇薇，我们走吧。」
「⋯⋯你家人真好呢。」
「哈哈。」
厨房是一个巨大的开放空间，我这辈子交过的男友大部分都不爱下厨，所以他们的公寓最多只有微波炉和汤锅，以及一根看起来快烂掉的铲子和用了好几年的筷子。
这种好几个人挤在中央流理平台旁的情景我只在温馨影集里看过。有个满头白发的年老女士正在指挥着几个步入中年的女性将食物端出去，这里充满了温暖的氛围，好像不容许任何罪恶和大声的说话存在一样。
「好样的！」年老的女士将视线转过来，她大喊一声，接着用手霸气的搓了搓围裙後走过来，用略带着口音的声音喊道：「你这个不孝子总算回来了，奥黛丽人呢？」
「奶奶，我们分手了，两年前我就说过了！」马杜尔的眼神已经无奈到失去光彩。他似乎为了怕我难受而像往常一样牵紧我的手。
「不可能，听你在胡说八道。」女士摆摆手，感觉好像这一个动作下来就会有其他人上前为她清鞋子：「就是因为你太窝囊奥黛丽才会跑掉，为什麽你不硬起来去把她追回来？你们交往了八年，这种事应该很常发生才对，你要想办法解决啊！」
四周的声音都安静下来。
「请别在我未婚妻前面说这种事好吗？」那似乎是我第一次听见马杜尔强硬的语气：「就算你们都喜欢奥黛丽，但我们之间已经彻彻底底结束，不要再提了。」
「我不喜欢奥黛丽喔！」雪歌妮在後头帮腔，也多亏了她，顿时气氛也没那麽尴尬。
我清了清喉咙，这中间的空档应该就是要给我自我介绍用了：「那个，大家好……我是薇薇安·佛莫尔，在玩美女人杂志担任专栏作家。今年二十六岁，请多指教。」
「马杜尔已经向你求婚了？」问话的是旁边最显眼的女性，有着一头褐色发辫，好极了，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就是我那未来的婆婆。
「对……」
「你是不是故意怀孕的？」她紧皱着眉头说，这让我的心缩紧成一团，这不是我没预料到的状况，我可以应付得来。「我不是有意要这麽说，但这情况实在太快了，马杜尔之前从未和我们提过你的存在，一直拖到现在才回来，难保我不会怀疑你这个小女孩是不是贪图着什麽？」
如果说正式交往後就发现怀孕这种话大概会被对方打死，我有点紧张，而其他的家族成员似乎想要开口说些什麽，他们大概觉得在这边看着我被质问比一起去吃火鸡来的有意义多了。
「烦死了！」马杜尔在我回话之前站到我面前，他带着满是不耐烦的表情，然後说：「够了，妈，我们能吃完晚餐再谈这个问题吗？」
「如果你愿意让晚餐尴尬的话，我是不介意。」他的母亲回话。
「如果你要让我未婚妻难堪，那我选择尴尬。」
马杜尔呛回去，这不像平常的他。平常要是工作或者生活上遇到什麽事，他总是就那样随随便便就带过去了，带着有些无能为力的笑容，然後坐到我旁边说没有关系，他不会觉得有事，总是那样。
结果晚餐的确十分尴尬，长桌围着各式年纪的成员，容貌有几分相似，却又能够明确的分出不同的人，贾克西家的人似乎都拥有那种气质，一种不容别人分说的决心，以及十分认真的眼神。马杜尔坐在我旁边，他时不时就冲着我露出微笑，好像能稍微消弭一些餐桌上的敌意，另一旁，雪歌妮自愿坐在我旁边，在祷告结束後，她帮我夹远处弄不到的菜，圣诞节我一定要买礼物送她。
在这里聚集的似乎是马杜尔父亲家系那边的人，而坐在主位的奶奶应该就是家主。我偷偷地观察众人，欧榭还有她看起来生性腼腆的丈夫和两个儿子坐在对面，旁边则是直到开饭才见到面的弟弟霍瓦德，和马杜尔长得很像，但他比较可爱。不过我没有把这点告诉我旁边正在认真吃东西的未婚夫就对了。
坐的比较远的地方是马杜尔尚未结婚的姑姑，以及其中一个伯伯的孩子们，大概比我年纪小了一些，不过看起来却显得成熟多了。
回到餐桌上，除了火鸡以外，各式烤肉拼盘和马铃薯料理像是决心要把餐桌塞爆一样，明明这里的人数不到二十个人，为什麽能够做出如此多的料理呢？这样我那只会炖小羊排的技术好像完全无武用之地，我吞了口口水，因为太紧张导致胃口尽失，真糟糕。
「所以，你们什麽时候要办婚礼？」似乎是为了不让气氛继续死沉下去，欧榭在喝了一口浓汤後如此说道。
「还没决定。」马杜尔很快速的替我回答，他环顾众人，像是不允许任何人反驳地说道：「总之等小孩生下来後再补办。」
「你已经下定决心要当父亲了啊。」一个调侃的声音，似乎是他的伯伯还是堂哥什麽的：「真是恭喜啊，马杜尔，前几年看到你的时候，你不是还在为了小说没过稿而郁郁寡欢？」
糟糕，这他妈是陷阱题。要是顺着对方的话接下去，那就等於要说自己在小说这块相当失败，如果说已经下定决心，会被认为已经把写作这回事给舍弃掉，然後又会被呛。我急忙开口：「他现在也很努力，就算没过稿一百次也并不代表没办法在这里走下去！」
「哈哈，努力不一定代表能当个好爸爸或者是好丈夫。」」那人继续说着，勾起一个微笑，向着掌控着整个家族的那位年老女士说：「对吧，妈？」
「是这样没错。」马杜尔的奶奶看向我们，她用那年迈却充满生命力的嗓音问到：「至少就我看来，你还是和几年前一样没什麽变，难怪奥黛丽会说走就走，她跟着你八年的时间难道不够让你明白，你必须要改变才能继续走下去吗？」
我不太想要看到珍爱的的人哭出来的模样，而我相信对方一定也不想让我看到。所以我只是牵着他的手，用力地握紧，就像他平常对我做的那样。
「奥黛丽她看的太远。」马杜尔似乎是咬紧了牙根在说，他的声音有某种悲愤和痛切：「就跟你们一样，总是喜欢说未来怎麽样怎麽样，应该要选择什麽大学什麽的，任何事情都要做规划，然後她怪我根本不在乎她！」
「你是不在乎她没错啊！」他的母亲加入战局，义正严词的说：「而你从未想过改变不是吗？」
「我就是他妈的不想在乎她！」马杜尔有些破音的吼道：「和奥黛丽在一起八年的人是我，不是你们！她想要带着我一起前进，但我没有足够的力量跟上她，好吗！我只是个平凡人，没办法跟欧榭还有霍瓦德的学历比，也没有雪歌妮的才华洋溢！我现在已经有薇薇安了，奥黛丽无法达成的事情，她都能够做到，她才是能和我一起前进的人！既然没有任何问题了，在这他妈的感恩节里，拜托闭嘴安静吃你们的食物！」
剩下的时间是怎麽结束的，我并不清楚。
我想告诉马杜尔我刚刚第一次感受到胎动了，但当下的那一刻，我只是握着他的手，十指紧扣，他在颤抖，像个孩子一样。我以为如此英勇的举动只会在书里出现，但正如同我第一天遇见他的那个邀请大概也只会在冒险故事里发觉。突然之间我觉得对方总是令我惊奇，总是那样，露出了微笑，然後想办法让我也露出微笑。
⋯⋯我爱他。这个想法迸进了脑海，我吸了吸鼻子，接着继续吃东西，眼前模糊了一片，我不在乎。
说真的，我不会安慰人，小至我那因为跌倒撞伤的国小同班同学，大到好不容易能够一个人独处结果哭出来的未婚夫，我都会觉得十分尴尬。
当然嘲笑对方这种没品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马杜尔也不太敢看向我，他大概觉得颜面尽失，尤其是我现在还在他小时候的房间开始看墙上的相片。
「你有打过曲棍球？」我决定开启新话题，免得他又开始陷入悲伤的情绪中。
「陪我弟打的，後来他加入校队，我没有。」马杜尔耸耸肩，他坐在那张单人床上，周围的墙壁挂满了具有年代的电影海报，像是异形和星际大战等等的。他的书柜塞满了书皮烂掉的推理和科幻小说，我好像可以想像小时候的他坐在地上看书的模样。
「……呃，要不要来个抱抱什麽的？」我迟疑的说出这句话，在走过去的时候还差点踢到地上的音响。
马杜尔也有点迟疑的站起身，他将我楼过去，我可以感觉得到他僵硬的动作，我拍着对方的背(这有点难，我太矮)，然後说：「谢谢你。」
「……你是不是觉得受到屈辱了？」他感觉有些难堪的说，两只手紧紧的抱住我：「抱歉，薇薇，刚刚真的太失态了，如果你不舒服，我们马上离开没关系。」
「没有。没事。」我加强语气说：「你的家人是为你着想，这我知道，所以不会有事的。」
他没有说话，只是放开我，低垂着头，那有着温暖和柔软的掌心顺着我的臂弯滑到我那遮掩不起来的肚子上，他在沉默几秒後开口：「她长得好快。」
「刚刚在餐桌上的时候，黛比有动喔，」我向马杜尔微笑说道，并将手交叠在他的手上，希望这至少能带来一点慰藉：「她现在大概想睡了，因为我也是。」
他笑了，接着以异常认真的声音说：「……拥有你们绝对不是错误的决定，薇薇。」
我的心脏彷佛被谁打了一拳，我无法克制自己不往坏方面想。肯定不只有我，马杜尔一定也想过我们要是没有黛比会怎麽发展，起码我是知道的，就是一般的顶客族，我们并不是那种特别渴望生育的男人与女人。
「……我去跟我妈谈谈，你先留在这里好吗，我晚点再带你去客房一起睡。」马杜尔吻了我的脸颊，他对於这种亲密的举动越来越熟练：「如果觉得很无聊，雪歌应该会很乐意陪你，她挺喜欢你的。」
「我知道我很有魅力。」我说，然後目送对方一边吸着鼻子一边走出房门。
很久以前，大概在我和前男友理查在一起的时候，他曾经在我们做完爱後和我说我不懂爱，我只希望另一伴能够成为自己理想中的模样，为此不惜代价。
但现在我已经完全不这麽想了，我不想要看到马杜尔那个样子，就算那令我感动又怎麽样？我希望的是他没有烦恼，没有未来的压力，没有一个在一起不到半年就结婚的妻子，没有一个即将出生的女儿。这些太沉重了，而我明明知道他是什麽样的人，却执意将重担交给他？
……这样叫做爱吗？告诉我啊，混蛋。
我应该堕胎，应该告诉他我想要的只是和他一起，应该说我根本不想要再去找那些成员，应该坦白我就是如此肮脏的女人，我不可能带着你一起前进，该死！我们会一起沉沦的！
「嘿，果然叫你大嫂还是太奇怪了，我能叫薇薇安就好了吗……」伴随着开门声，雪歌妮探头进来有些害羞的说，但她下一秒就愣住了：「哇、哇——怎麽了？我哥欺负你了吗？」
「没、没有啦……」我抹掉眼泪，低声的说：「你知道怀孕的女人总是比较多愁善感的。」
「……老妈她只是很担心哥而已。」雪歌妮站在我面前，在这间充满历史与回忆的房里说：「哥哥一直没什麽主见，但他总是有种莫名的坚持，他快考大学时候的某一天说想要写小说，我们全家人都笑他，但他一直持续不懈的到今天，即使也没天份就对了。」
「薇薇安小姐不用担心。」她抬头看着我，笑容灿烂的令人觉得刺眼：「我哥会说到做到的。」
我明白，我明白这点。
可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