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会儿校庆终於到了，学联会的人员一刻也没得闲着，说的是公关段席栩，他已经主持节目将近一小时了。而身为会计的关德麟只有校庆前後才比较忙，当下倒是没什麽事好做，不过他对这一类活动从来没有太大兴趣，除了开幕典礼外的时间都躲在学联会的休息室里。不如说有兴趣的话才是真的奇怪，毕竟大部分人都是意兴阑珊的在滑手机杀时间，那点关德麟也是一样，比起去逛摊位或者看表演他更乐意在後台纳凉。唯一不同的是关德麟依旧带着书来读，旁人见了没多讶异，毕竟那才是他的风格，就是不少人会喃喃几句你真无趣，关德麟於是回答，「总比校庆有趣。」这是玩笑，可惜被他说得很糟，没有起伏的语气倒像在讽刺。笑的只有段席栩，他说校庆怎麽可能比你这书呆子无趣。而那之後关德麟会说，也比你有趣。
接着终於轮到段席栩换班的时间，他一进休息室就瘫坐在椅子上，碎嘴着这是虐待、冷死了之类的抱怨，手接过其他人递来的瓶装水，咕噜咕噜，一口就喝掉一半。段席栩没趣地把玩起那些余下的水，把瓶身斜向一边，感受到水对瓶壁的作用力後又斜向另一边，不断反反覆覆。之後的时间能随意利用了，他打算再待一会才去逛摊位，他是真的不想离开室内，但仍得照顾一下其他班的生意……没这回事，段席栩照顾的终究是自己的人际关系，虽然那实际上很恶心。好比女孩子见了这张脸皮後呵呵地笑开时，彷佛能看见她们连着嘴角把大腿也一并扯开，捏起声音拼命想吸引注意，为的就是徒有外层精致的那个段席栩——漂亮的席栩、好看的席栩、陶瓷娃娃似的席栩，打碎以後就什麽也不是的席栩。
小学那会儿能把手指折出声音来貌似是件拉风的事，段席栩永远也记得当时那个听说喜欢班长的男同学见着他的母亲後，把指关节掰得喀喀响了两下後，笑成傻子似的模样。以及邻桌同学那张永远只用来调侃的嘴，竟也说出人话来了。班上的人都说：「你妈妈长得好漂亮。」小席栩就笑着回，很多人这麽说。只是没人晓得那些「很多人」都是群嘴脸恶心的叔叔伯伯。
段席栩常盯着镜子如是想到：「也许我比想像中的更喜欢自己，才会放着这张该死的脸却不毁了它。」他和母亲很像，光表面好看。代价是没多少能真心来往的朋友，自暴自弃之下的结果就是靠长相来生活，人肯定都喜欢美丽的事物。因此那张脸不论几次都管用。至少他母亲是如此才做了女应召，总陪着那些穿金戴银，或许开宾士挂名牌表的老头；开心时就给多些钞票，喜好女色的老头。段席栩小时候不晓得那是客人，只觉得妈妈朋友真多，每个见了段席栩都眯起眼睛：「儿子长得跟你一样漂亮。」或者偶尔母亲去酒店兼差，那些小姐在休息间会拧他的脸颊，哎呦，和馨玫一个样。她们这麽说。他现在想想觉得可笑，漂亮可不是什麽用来形容男生的话。於是段席栩讨厌照镜子也讨厌拍照，厌烦见着自己的模样。他盯着自己总会想起长得和他几乎一样，人人管说漂亮的母亲。那瞬间被老头搂在怀里的人，彷佛成了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