喘得就快要死了。
肺完全没有时间换新的空气，喘得就快要缺氧。
就跟那天她比赛完冲去医院时一样。
跑到上气不接下气，但看到夏雪哭丧的表情，以及温尚之的父母相拥而泣的模样，李青青真的以为那天就是世界末日了。
他的手术没有很成功，一度相当危及，最後取出来的骨头，也因为没有预期的完整，在重塑上有了难度。还发生癌细胞急速扩散至肺部的状况，温尚之一直待在加护病房昏迷着。
她没敢进去看他，每次都是在外头等着秦昊跟他父母进去，然後再跟着秦昊一起离开。
「你说，他会没事吧？」每当秦昊这麽问时，李青青总是沉默。
「你预赛的成绩怎麽样？」
「很好啊。」
「看我健忘的，你们学校是决赛的熟面孔嘛。」
「青青……」秦昊看着她的失常，却说不出安慰，因为他知道，现在的他们只要听到安慰，一定会崩溃。
「我们一起打进决赛吧，一起出现在电视上，然後让他知道，他再不快点起来，就要输惨了。」
「输惨？」这摸不着边的话，让他一愣。
「就是有这麽回事。」她嘴角轻扬，眼神散发着坚强。
哔。
严天辰按停了李青青的跑步机，及时拯救了她差点就要过喘而死的生命。
「人家健身房收你多少钱，你犯得着跑成这样吗？」
她喘到弯着身子，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李青青，你振作点。」
「他……他今天走了。」
严天辰翻了白眼，「讲得好像永远不见似的，他不就是转去美国治疗了吗？那边的医术好，不是更好？」
「那为什麽，他不让我见他？他明明都醒了！」她双手撑着膝盖，随着汗水滴落，也有几滴眼泪混在里面。
她的讯息他不再已读，到了今天还乾脆移除帐号，对话框变成『没有成员』四个字，冰冷得刺痛。
他只让秦昊转告：『你已经从我心里搬走了。』
什麽搬走，她可是变成地缚灵天天都在他心里闹鬼了好吗！还搬走，有那麽好搬吗！
「因为怕再也见不到吧。」严天辰说道，「他最怕的，不就是会让你伤心吗？」
「你怎麽知道？」
「感觉。设计衣服的人，感觉是很敏感的。」
她瘫坐在地，「谁说会见不到呢？我如果进了决赛、上了电视，他就算不想看也得看到我。」
「那就振作一点，别再哭了。」严天辰皱着眉，身为朋友的他，已经不知道该怎麽安慰了，他无法给她拥抱，只能陪着她发泄悲伤。
「最後一次嘛，这次哭完就不哭了。」
这次痛完，就再也不痛了，以後她只会想起他们之间的好，只会快乐的唱知足，只会……笑着等他回来。
＊
从预赛便引起女篮界一片旋风的阳华高中，比去年、前年还要闪耀，预赛五战四胜的成绩，唯一只败南仁高中。南仁同样也是五战四胜，其中败给长年的冠军队伍北门高中。这两支队伍立刻引起注目，尤其是两队的主将李明仪跟李青青，更是受到特别的关注。
一个人高马大；一个娇小玲珑。强烈的对比也被制作不少图片疯传，让本来就在学校很知名的李青青，更是跃身为网路红人的等级。
一路打到了一月的准决赛，阳华以七战五胜的佳绩作收，败给南仁跟北门，让大家已经可以预见，今年的决赛会比往年还要激烈，三支强大的队伍到底是哪两支可以争夺冠军，也在各大版面中密集讨论。
阳华的吉祥物阳华牛，成为新一代热血代表物，默默无名的阳华女篮队，居然过关斩将以漂亮的成绩打进决赛，光这点就让观众很兴奋，大家都想看看这支平民队伍，能爬到多高的地方。
「我说啊，我们的吉祥物为什麽是牛啊。」李青青把玩着牛布偶，很是无奈，这要是给温尚之看到，一定会笑死她的。
吴柏纪拿了更多的周边摆在她的桌上，「牛很可爱啊，你看牛牛的扇子、毛巾、水壶，总比什麽豹啦熊的好吧。」
「欸青哥，再帮我签十张。」陈志勇拿了一叠签名板，一脸不好意思的说，「我姑姑、大舅、表妹表姊都……」
「你下次要不要连你家左邻右舍的也帮忙要签名算了？」
「可以吗？」
严天辰赶紧挡在中间，「我是她经纪人，你这签名太多了，她一天只签三张，其余的张数要付费。」
「严天辰你找死啊？」李青青用力踩了他的脚，一下子班上充满了各种欢笑声，欢乐到会让人以为，这个学校从来没有过温尚之这个人似的。
他忽然在毕业前办了休学，说是移民後便不再有人起疑，甚至一段时间过去，大家彷佛忘了园游会那天，温尚之是多麽的耀眼。唯独毕业册上的照片，让人翻到时会感慨：『啊、那天的温尚之真帅呢。』他成了别人口中简单略过的话题，成了回忆的过场，在五班的心中，他像流星只闪耀了一瞬，变消失了。
唯独白竹雨，偶尔会跑去那棵树下找李青青，她去找李青青时也不聊天，只是看着书，即使她某种程度上跟温尚之很相似，但她身上没有那种飘渺，那是谁也学不来的。
「你会告白吗？」李青青忽然的说。
「咳咳咳！跟、跟谁？」白竹雨紧张地问。
「跟那支笔的主人。」李青青打趣地说，看到白竹雨也能像个女孩一样脸红紧张，她就觉得好生羡慕。羡慕她，喜欢的人依然健康地在身边，即使他喜欢的不会是女生。
这样一想，是不是白竹雨的恋爱，也一样很酸涩呢？
「除非奇蹟出现，不然我一辈子也不会说的。」
「怎样才算奇蹟？」
「我们女篮拿下冠军。」
「哈！竹雨你对我这麽有信心啊？」
「不是，是不可能。」
「……」好同学不是这样当的吧喂。
也是啦，她们能打到现在，已经很厉害了，没敢想会拿下冠军什麽的。
直到决赛的日子到来，接近中午时刻，就连教练都紧张得绷着一张脸，在原地来回踏步。
『加油，你打完就换我上场了。』秦昊传来的打气声，让李青青缓解了不少紧张，手上戴着严天辰亲手绣的运动环，里头他还帮她绣上：『愿望成真』四字，增添了不少信心。
『感觉你们今天再输南仁一次，宿敌就要换人当了！』张葳传来的讯息让她噗哧一笑，虽然无缘预赛，但几乎每场张葳都有到场加油。
「列队！」连邦喊道，「你们能拿到决赛门票，已经很厉害了，接下来不问输赢，只管好好享受比赛！」
决赛第一场，又是对上南仁。
如同之前每一次对上的时候一样，每次都打得很艰难，即使分数难分难舍，但总是阳华这边愈打愈吃力，全队的程度差太多了，每次碰上她们，李青青都觉得，过去三年的时间里，她们全队的训练还是太天真，即使如此，她们还是有颗不服输的心，不到哨音响起的一刻，决不放弃！
最後的结局以６５比６１结束，虽然输了四分，阳华虽败犹荣，连转播员都说，已经好几年没看到这麽精彩的对决，更大胆预测，未来在职业圈里，这两个王牌若是再对上，一定更有看头。
紧接着上场的男篮，秦昊的队伍轻松大赢２５分，晋级最终冠军赛，李青青简直兴奋到忘了刚刚才输了球！
隔天阳华对上崑仑高中，以１１分的差距赢得了第三名的位置，秦昊那队则无缘冠军，只拿到了亚军。
结果他们两人，谁也没成功当上被访问的冠军队伍，但他们知道，温尚之一定看完了两天的转播，他们拼到最後一刻的心声，一定能够飘洋过海，传达到远方。
「如果能被访问，你本来想说什麽？」秦昊凑到她身边，目光却注视着在旁边狂拍照的费南依。
「就算他不见我，我的生灵也会日日夜夜的骚扰他。」
「啊？」
「开玩笑的。我想跟他说，记得不要假笑，很丑。」
「学姊，这种时候不是应该要告白之类的吗？」费南依听不下去的跑来插话。
「喔？比如说怎样的告白？」秦昊挑眉。
「就是大声的喊说某某某我喜欢你之类的。」费南依充满幻想的说道，「然後我一定会帮忙纪录下来！嘻嘻！」
「是吗？那费南依，我喜欢你。」秦昊维持着轻松语调，唯独认真的眼神，让人知道不是玩笑。
「！」
李青青忽然觉得自己莫名其妙被闪了一把，啊、她的眼睛啊！
费南依像个木头般僵了几秒後，渐渐变成原地煮开的滚水，全身红得冒烟的跑掉，秦昊则露出大大的笑容，「去哪啊？不是说要分照片给我吗？」
「别过来！」
「你跑不掉的，小松鼠。」
看着两人跑走，李青青无奈地笑了，「可以大方的说出喜欢，真好。」
温尚之，我喜欢你。这短短七个字，成了她青春中最大的遗憾。
──青春的句点，画在汗水与泪水之後，无论是思念还是执念，以为可以记住一辈子，却仍抵不过时间的冲刷，直到再也走不动了，才想起曾经的自己，可以做到那麽多，现在做不到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