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个小社区,成排的独栋住家连结在一起,其中,在两排住家衔接的转角处,开着一间与其他建筑物设计风格迥异的小店。建筑物整体是黑色的,与紧挨着的砖红墙形成对比,另外,建筑物用到的玻璃皆是单向深色玻璃,由外头看不见内部装潢。
在夜里,玻璃门上所悬挂的灯盏会发出温和的黄光,安静的昭示自己的存在感。
如同的店名一般,『夏萤』,予人幽静但又抢眼的印象。
吴安雅很喜欢这间店,不只是它的外部装潢,内部如同星空的灯光配置也让她每每有种被漫天星光包围的感觉。
特别是认识了店长,又开始与店长熟悉之後,她几乎只要有空就会到『夏萤』坐坐。
这天是七夕情人节。
她刚结束一场中午的婚礼,收拾好残局,要准备下班时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吴安雅今天是正装,脸上的妆彩也重了一点,要下班了,她把原本披着的头发都梳上去绑成一个包头,又把原本较鲜艳的唇彩卸掉,改抹护唇,并拿掉了原本的耳钉。
仅仅是改变唇色、发型跟小配饰,从镜子里看起来,比开始的俏丽少了几分姿色,多了几分素淡,她却满意的微笑了起来。
她愉快地走进下楼的电梯。
原是没想去『夏萤』的,但下午婚礼结束时,她的同事抱怨了一句七夕还得帮人家结婚,好惨、好可怜,想认识漂亮男孩之类。虽然明知对方在卖萌,可想想平时跟对方交情也不错,因此就跟他提了一提『夏萤』店长。
没想到对方还真来兴趣。
「漂亮肯定是漂亮的,不过你是不是人家的菜就跟我无关了。」
他忙不迭地点头,「当然了,只是认识认识交个朋友,会发展成怎样未可知嘛。」
她其实觉得对方也挺有趣的,性别男、爱好男、但还要比女孩漂亮,简直大海捞针。
到了地下停车场,同事已经在了。车头灯闪了两闪算是打招呼,吴安雅走了过去,开了门坐进副驾,李麟在驾驶座转头看了一眼,勾起一抹笑:「干嘛把妆卸了,刚才多漂亮。」对方穿着正装,刻意地把领带拿掉,解开了一个钮子,发型依旧无懈可击,看着就是随时准备开屏的样子。
「要约会的可不是我,走吧。」吴安雅说。
李麟勾着微笑,把车子开出停车场,「要我说,小雅你就得趁七夕找个好的,今天日子多好,日後回想起来多甜蜜啊。」
吴安雅听了蹙了蹙眉,「你不觉得这话听着很怪?牛郎跟织女,本身也不是甚麽相知相惜的眷侣,牛郎,差不多是拐骗的吧?到底为什麽还要在七夕的时候让两人见面,织女真的想见他吗?到底浪漫的点在哪?而且还被渲染成现在这样的情人节?这样大家过情人节的目的,到底是为了一直在一起,还是分开啊?」
李麟表情活像吞了一口苍蝇,「......我真的很想知道,你在帮今天那对企划的时候心里吐了多少嘈。」
「呵呵,工作是工作啊。」
对方听了摇摇头,「想想你还真是工作狂,跟我小弟有得拚。」
「你还有弟弟?」她好奇地反问了一句。
李麟笑了起来,「是啊,现在人在国外,可是博士呢,如何,改日介绍给你,他也是单身好几年了,你们都是工作狂,搞不好很合啊。」
「呵呵,我可不想交。」
「为什麽?我弟真的很好啊,长得也好,你看我就知道啦。」
吴安雅看着李麟的侧脸,剑眉星目,俊朗风流,「你确实长的好。」她公允的说着。
「是吧。」他咧开一枚笑容,阳光又潇洒。然後又开始推销:「而且我弟啊,才情也好,他现在是他们所上数一数二的小鲜肉助教啊,看我对你多好。我也挺喜欢你的,将来要是成了,肥水不落外人田。」
她忍不住笑了起来,「听起来不像小弟,像儿子。」
李麟被噎了一口,无奈地说:「你们连讲话都像。」
也许是钉子碰多了,李麟也没再说起自家小弟,他们一路闲聊,不多时,就到了『夏萤』。
地方还是幽静的,也许是开在住宅区,反而没有商业区的人潮,他们进门时还有空桌,而且吧台也还空着。
花云牧在吧台里,转头过来看见是她,勾起一抹清丽的微笑,「今天怎麽来了?」
「我同事听说你这里的糕点好吃,想来尝尝鲜。」
「喔?」
吴安雅转头对花云牧介绍,「这是我同事,李麟。」
李麟把名片递给了花云牧,露出一个勾人的微笑,「听小雅介绍了,就特别拜托她带我过来了,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花云牧也拿了一张跟他换,「客气了。有想要坐的位置吗?」如同对初见的人一般疏离,吴安雅深知他的个性,问了一句:「我们坐吧台如何?我也想跟你聊聊天。」
花云牧听了不置可否,指了指空位,两人并排坐了下来,把菜单递给他们後又自顾自的去忙起别的。
李麟眨了眨眼,目光追着人家到了别桌,看了几秒,转头问吴安雅:「他生气了?」
「没事,他就是这样,等一下就回来了。」
然後他看着吴安雅,说了一句:「真的比你漂亮。」
吴安雅拄着下巴,看着低头为客人们点单的花云牧,纤细修长的身段,绑高的长马尾,细长的丹凤眼,细巧挺秀的鼻子与粉嫩的红唇,整体带着一股荷花般清丽的气质,还改了名字叫『花慕芸』,要不是後来从他口中听说了,吴安雅真心以为对方已经变性了。
「女声是练的。」彼时打烊了,剩她一个客人,花云牧斟着一杯酒,坐在吧台,自斟自饮,恢复了温润的本音,醉眼朦胧的跟她说。
然後又笑了起来,醉醺醺解着钮子,「你要看其他的吗?」
「不要不要,」她双手并用按住对方,「你清醒一点,等一下还要回家啊啊。」
看她慌得脸都红了,花云牧却笑得很开心,往前一把抱住她,「你怎麽这麽可爱啊。」
吴安雅反手拍了拍他,温缓地问着:「怎麽啦?今天心情不好?」
花云牧吸了吸鼻子,没几秒就哭了起来,「我失恋了,失恋了,呜,真的失恋了,混蛋,叶景森那个混蛋。」
他一直哭,抱着吴安雅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她默默拍着对方的背。
没问他究竟甚麽事,也没问叶景森做了甚麽?
後来花云牧哭累了,趴在她肩膀上睡着了,吴安雅想了想,小心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他趴着睡,然後又起身去巡视店里的东西。
确定没问题又回头过来,一边喊他名字,一边把他搀起来,还好,不算睡得太死,还能跟着她走。因此吴安雅关了店,就这样半扶半抱的把他搀进自家车里,好歹到她家前就醒了一半,还能自己去洗澡,最後在她家客房睡了一晚。
她想着这些事,勾起一抹微笑:「这不是肯定的吗?我也很喜欢他。」
李麟咕哝着:「一般都会生气的好吗?」
她转头看着对方:「干嘛生气?这不是事实吗?」
李麟想接话,可电话响了,吴安雅看他拿起手机起身去旁边讲话的样子,不知怎地移开了视线,低头看起菜单,可她看不进甚麽东西,无意间被对方勾起的回忆让她表情渐失。
「准备吃甚麽?」花云牧的声音把她勾回现实,对方又站回了吧台里。
「不知道,都好,你帮我挑?」吴安雅回答。
「好啊。」他把她的菜单收回去。
李麟此时坐了回来,问了起来,「点完了?」
「牧帮我挑,你看想吃甚麽。」
「那我也随便了,听店长的。」
花云牧听见这话,没说好,没说不好,「有不吃的东西吗?」
李麟想了想,「草莓跟洋葱。」
他阖起了他的菜单,语气冷然:「我知道了,稍候。」
李麟惊讶的看着对方又一次离开的背影,转头问了,「他怎麽了?」
吴安雅此时都有些同情起李麟了,「他最喜欢吃草莓了。」顿了顿,又补充说:「而且咸的菜单里几乎都放洋葱。」
「......」他愣了愣,「你怎麽不早说。」
吴安雅耸耸肩,「只能说你运气差了。」
店员在说话间就送餐过来了,一份有草莓的点心,跟一份没有的,谁是谁的一目了然,李麟反而笑了,「挺可爱的嘛。」
吴安雅却显得有些放空,「你也不吃草莓?」花云牧又走了过来,问了一句。
她捻了那枚果子,「我吃的,但我前男友也不吃草莓。」
「喔?这倒是第一次听你说。」
「他不吃的可多了,草莓、桑葚、葡萄。」
「你不知道,那些都很难洗的。」李麟在一旁接话。
「你认识她前男友?」花云牧瞥了他一眼。李麟笑了笑,「不认识啊,只是很容易猜到。」
「是啊,理由不外乎这些。」吴安雅说。
「跟前男友分手很久了?」花云牧像是来了兴致,问了起来。
她没甚麽表情,歪头想了想,「五年多了吧,去年又见过一次面,没再联络了。」
「喔~他是甚麽样的人?」
吴安雅语调缓慢地叙述了起来:「很认真,有自己的理想,也挺温柔的,观察力很好,只是有时候话讲得直一些,但是都是中肯的话,唔,挺喜欢逗人的,很可爱。」
李麟:「.......」总觉得你跟我认识的那位,不是同一个人。
他正想着,吴安雅看了过来,笑着说:「眉眼间,跟李李倒有些像。」
李麟装作不知接了一句:「难怪刚说小弟像我,就被你打枪了,你有时候会看我不说话,就是想到你前男友?」
吴安雅大方地说:「对啊,你有点像他。」
「该不会让你生气吧?」李麟咧嘴问了一句。
她的笑容变得飘渺,逐渐淡了,眉眼间,隐约透着忧郁,然而最终还是回答了李麟的问题,「是怀念,明知不合时宜的想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