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当傅乃司回来，看到季清正用手机打字，他想起他凌晨四点多的动态，「阿禾，你别告诉我你没睡。」
「睡了，早八补了两个小时的眠。」
答得乾脆俐落。
「那就行。」
他们的饮料先送上来，季清的是冰拿铁，傅乃司的是热绿茶，向箫日的则是温奶茶。傅乃司抿了一口茶，忽然道，「对了，你不是缺个娱乐的双排队友吗？找箫日吧。」
「嗯？」他看了眼旁边的人，正喝着奶茶的向箫日正好也看过去，两人对上眼，又默默地移开。同时，傅乃司的讯息悄悄地发到了季清手机里：我这几天排位时间播完都要接着播恐怖逃脱游戏，答应粉丝了，真没法跟你玩。
季清：难道我说什麽了？
NICE：没有。
季清放下手机，用吸管搅了搅拿铁，喝了一口，「玩吗？」并且看向向箫日。後者一惊，眨眨眼，「我？」
「嗯。如果有时间的话。估计是九点以後。」
「我电脑没装那个游戏，我也没有号，语音的软体也没有。」
「所以不玩？」
「不是，你可能要等我今天把东西安装了再办个号……」
这有什麽难的？季清心想，嘴上答道，「安装很快的。语音的话，用LINE打语音电话是最方便的。至於号，啾──咳，傅乃司号多，跟他拿一个过来用，他应该也不介意。」
「可以啊，一阶小号送你。你还可以改两次名哦，我那时候买的改名卡还剩着呢。」
这件事莫名其妙就定下来了。
不一会儿，甜点一个一个上上来，季清给提拉米苏拍了照，傅乃司一看，猜道，「又要给谁发照片了？」
「我妹。」他又在手机上打字。
傅乃司坏心地跟向箫日八卦，「他这人会精分，有时候坏透了，你要小心点。精分知道吧？」
他点点头。精分这个词他倒是知道。
这一头，季清刚收到和晴忿忿不满的抗议和生气贴图，灿灿地笑了。
和晴：我我我辛苦早八完你拿提拉米苏诱惑我？我又吃不到，你就是故意的！呜呜呜，看起来好好吃……好过分……我还连堂，要上到十二点……
季清：看起来？不，是真的很好吃。
和晴：（提菜刀）
向箫日下意识看过去，正好看见季清的笑，他一怔，默不作声地转回来吃自己的巧克力饼乾。
季清将自己的提拉米苏解决掉之後，加点了一个微甜口味的提拉米苏要外带，说要给和晴送去，自己顺便去上课。待他离开，他们两个人又多聊了一下，傅乃司看着手机笑了笑，「阿禾说他逗和晴逗得太起劲，忘了跟你要LINE了，要我把他的LINEID发给你，让你加他。」
禾晴？他妹？向箫日想起了他的游戏名。所以，他姓禾？
挺特别。
「我把东西弄好就联络他。」
「好。你们两个要好好玩游戏哦。」傅乃司笑眯眯地，让向箫日很想说一句：学长，你看起来也有点坏心眼……
但是他没有说出来，他忍住了。
因为不想影响午餐，向箫日只在甜点店吃了小份的饼乾，中午买了便当就去上课的教室待着、吃饭。他边吃边想着，以往十点到十二点这段时间，他都是到图书馆去，今天和傅乃司相约，纯属突然。
但是感觉很不错。
他又忽然想起自己说过的话：以为，学长这麽亲和的人不会孤单。
「别人大学该有的样子我都没有。」
「因为我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吧，那个时候，就只想把那件事做好，渐渐地，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没有那些，但是有这些，不亏。」
「有想做的事情，比有该有的样子，舒服多了。」
想做的事情。向箫日细细地嚼着饭，神情一下子就黯淡下来。
南歌二字怎生书：我已正正经经坐好，等五万粉福利端上来。@禾水
底下留言涌入。
本彼是我邻家哥哥：附上五万整关注截图支援。（图片）
禾水回覆@本彼是我邻家哥哥：可否借图？
本彼是我邻家哥哥回覆@禾水：当然可以！
课堂上，台上的同学正热情地报告着，台下的季清正摆弄着手机打字。
禾水：南姐炸我LINE了。晚上回家给你们一个交代。//@南歌二字怎生书：我已正正经经坐好，等五万粉福利端上来。@禾水
禾不就此相爱：乖巧。
不喜欢海开始喜欢禾的阿海海：乖巧。
那年遇见禾水满潮：乖巧。
弱水三千只取一禾：乖巧。
轻衣透透是透透：不乖巧。
南歌歌是本命：透透混迹其中并且打破队形。（大笑）
禾水回覆@轻衣透透是透透：这个时间点冒泡，我让本彼过来。
轻衣透透是透透回覆@禾水：河神你好狠的心。我这就走。
五点多下了课，搭车回到家已经六点，向箫日先洗好澡，而後将电脑开机，找到游戏官网，下载安装包，按着步骤操作一番之後，就看着进度条跑着。他转而去倒了杯茶，再转回房间。等待的时间，他问了傅乃司帐号的问题，他二话不说把帐号密码都发过来。
向箫日：学长，这号你真的要给我用？
NICE：我号多，这个号已经好久没用了，就给你了吧。
都这样说了，向箫日也就收下了。等到安装完，也吃完饭，回来登入成功之後，他把内部看了一遍，松了一口气，这个号里除了傅乃司以前买过的两张改名卡外，没有其他充值的东西或数额。在网咖他曾经看过一次傅乃司的其它小号，光是角色的皮肤就五花八门，许亦绅还说这不是最齐的，傅乃司的本帐才是要什麽有什麽。
向箫日当下什麽反应都没有了。
其实是向箫日不知道，傅乃司身为一个游戏主播，皮肤这个东西还挺基本的，更何况玩久了，拿积分抽一抽奖，也可以凑个几套出来。
他看了眼时间，九点十分，差不多了，就加了季清的LINE，告诉他自己是谁，游戏都弄好了云云。只是，让他有点疑惑的是，他的名字写的是「季清」，而不是禾某某，那为什麽……傅乃司他们叫他「阿禾」？
季清。
阿禾。
哪个才是真的？
手机震动了一下，是季清的讯息：刚到家，稍等，你先玩会儿。九点四十来找你。
突然就紧张了。向箫日拍了拍自己的胸口，有点不知所措。或许是因为很少和人即时语音说话，也或许是因为季清自带一种气场，那气场不如许亦绅和气、不似傅乃司亲近，在网咖那一次、在今早并肩而坐时都是如此，可却又……不是那麽不近人情。
他想起那一个笑。
向箫日歛下眼，先将手机充上电，而後将房间的门关上。他房间的唯一优点，大概就是隔音好吧，只要关上门，基本上什麽声音都听不见，里头的声音也传不出去。然後，他真的就进了游戏，自己玩了一下，找找手感，以免等等坑了季清。
九点四十分，季清的LINE准时来了：我打过去了？
向箫日戴好耳机，给他发了个OK的贴图，没几秒，语音电话拨了过来，他按下接听，「喂」了一声。
「听得见吗？」
「能、能听见。」
「别紧张。」他似乎是轻笑了声，微小的声音透过耳机传了过来，在向箫日的耳朵里挠着，竟有些痒。
「我不紧张……」他不自觉心虚，「只是，你声音……怎麽了？」
「嗯？」
「好像有点沙哑，还有点鼻音？」跟早上比起来。不过这句话他没说，因为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他听错。透过耳机传过来的季清的声音跟直接听见他说话的声音不大一样，现在的他声音更低，或许是因为麦收音的缘故，也清楚了很多，就像他是在自己耳边、很近地说话。
想到这里，向箫日的耳朵莫名有点热。
季清「唔」了声，似乎是喝了下水，嘀咕了句，「这都能被听出来。」他似乎也不想多说什麽，话题一转，「你数字ID多少，我加你好友。」
他报了一串数字，出现了来自927927的交友邀请。
这是他曾借过的小号。他还记得。点下了同意，季清又发了组队邀请过来，说了句：「你没改名？」
「不知道改什麽，就先不动了。」
「嗯。」
向箫日这号的ID还是56324535，季清记得，这是傅乃司的直播房间号。不过这号他也没有用很久，倒是没有什麽会被人认出来的疑虑。
「那个……我要怎麽叫你？季清是本名吗？」
「是本名。但你叫我阿禾吧。」
「哪个禾啊？」
「季上面的禾。」
「……阿禾。」
「嗯？」
「没、没有，我叫着熟悉一下……」
他似乎是又笑了，说了声「行」，向箫日的耳朵也又热了一些。
他们一路从九点多开黑到十一点多，从一开始还放不开，到後来已经可以互相笑笑对方。难怪有人说，打游戏熟悉得快。向箫日算是体会了两次。
「困了？」季清问，「话少了，是不是困？」
「有点……」他平常就是十一点多睡的。季清「嗯」了声，「去睡吧。」
「啊？」
「还想玩？」
还真有点想，可是又困。
「想玩就明天继续，不差这点时间。」他像是知道他的想法似的，说的话都对上了他的想法，「明天还能继续？」
「为什麽不能？」
「嗯……那、那我下了？」
「去吧。」
真的下线、挂了电话後，向箫日反而觉得不真实。他打起精神去刷好牙後，整个人趴到床上，用仅有些微电量的手机和一点点还保有的清醒意识，问傅乃司：学长，为什麽季清白天会出现在那里啊？
NICE：啊？你现在才想起来要问吗？阿禾是艺大的啊，离我们学校两个路口远的那个艺大，那间店离我们的学校都近，我们常去。
原来……这麽近啊。
向箫日回了傅乃司一个「嗯」，缓缓地闭上眼睛。
思绪却仍不停歇，脑袋里不断跑过今晚的种种。
为什麽今天的心暖烘烘的呢……
明明从来都没有过的……
他又努力睁开眼睛，神情含着一丝柔软却又哀伤──
为什麽……因为自己从来没跟人这麽亲近过。
季清笑着的侧脸又浮上他的脑海，眼皮却沉沉盖上。
「你叫我阿禾吧。」
「哪个禾啊？」
「季上面的禾。」
「……阿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