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吃了张罚单後，我总算赶上了亲子会。当我匆匆忙忙地跑进教室时，便见到许毓惟自己坐在角落画画，看得我胸口一揪。所有的孩子都依偎在自己父母身边，就她一个人乖巧地坐在那。
「惟惟。」
背对我的许毓惟抬起头，向後一看，开心的朝我扑来：「姊姊！」我将她抱得满怀，心想，我果然比较喜欢她的笑容。
「我以为妈妈不来了……」她埋进我的胸口蹭了蹭：「我等好久。」
「对不起。」我摸摸她的後发，可一时间不知道怎麽解释许芢宁为什麽没跟我来，忽然间我灵光一闪，抬起她的双颊煞有其事地说：「你妈妈在给你准备惊喜，所以会晚点来，你跟我一起耐心等好吗？」
「惊喜！」许毓惟兴奋问：「真的吗？是什麽惊喜？」
我点头：「这是秘密。只要你乖乖的，就可以知道惊喜是什麽了。」她用力点头，笑容绽放在小脸上，像朵向日葵。
说来这场亲子会许毓惟曾跟我提过要演戏，几个小朋友一起演几个童话故事，而许毓惟是演白雪公主。讲台上的她举止大方，那大将之风可真完美承袭了许芢宁的基因。
一旁家长找我搭话，说她家小儿子好喜欢许毓惟，也问我是她的谁，我便谎称是姊姊。她直夸我们姊妹俩感情真好，也说相当喜欢许毓惟。
「於是，从此之後，白雪公主与七个小矮人还有王子就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班导师的旁白响起，掌声震耳欲聋。
我用力为许毓惟鼓掌，也藉着这一点关系与那位家长要了录影档，复制到我的随身碟。我想许芢宁是不愿错过自己女儿每一个童年回忆。
「谢谢您。」我感激地向家长道谢，她笑得合不拢嘴，又与我闲聊几句才转身顾着自己的儿子
在所有孩子到台上准备谢幕时，前门开了，所有人看向门口，无一不惊讶。
「抱歉，来晚了。」
那是许芢宁。她手拿花束，身後跟着一整台放满花束的花车跟着进教室。我愣愣地看着她，在看看那车上的花束吓得不轻。
她凑到我耳边说道：「替我发下花束，每个小孩都有一个。」我愣愣应声好，在小孩子的欢呼声一一发下。我一边发一边看着迟来的许芢宁捧着花束走向许毓惟，弯腰递给她。
许毓惟笑容灿烂，我跟着莞尔一笑。
不过，这麽高调的出场还真让人吃不消，虽然效果极好就是了。花束里还有颗金莎，每一个孩子都相当开心，整间教室顿时热闹不已。
随着亲子会的落幕，喧嚣消停。我趁着许毓惟被老师找过去的空档，坐到了许芢宁身旁。
「我……」
「我……」
我俩同时出声，又同一时间闭嘴。互视几秒，同时笑了出来。我笑道：「你先说吧，我的事不急。」
「我想，我们想说的是一样的。」许芢宁神采奕奕，是我熟悉的样子。她不知从哪变出一朵玫瑰花递给我：「谢谢你赶来了。」
我顿了几秒，轻轻接过：「没什麽。」
「我以为你会拒绝。」许芢宁的语气带着几分迟疑，我看着手中的玫瑰花摇头回：「我只是不想让惟惟难过而已。那你呢？事情忙完了？」
「嗯，客户的事情处理好了。想说自己都迟到了，那麽就将错就错，弄得热闹一点好了。」她的热闹一点，是满场可爱花束，真是让人不敢恭维，不过想想她可是许芢宁便没什麽好意外的了。
「妈妈！」许毓惟开心的朝我们跑来。她一把将许毓惟抱到自己腿上，磨着她的鼻尖亲昵道：「我的惟惟好棒。」
「这就是妈妈的惊喜吗？」
闻言，许芢宁抬起头，疑惑的视线掠过许毓惟投向我。我这才想到方才自己情急之下的胡诌几句，忘记跟许芢宁先套好。她似乎看出我的窘迫，低头笑道：「不是，接下来才是真正的惊喜。」
「是什麽？是什麽！」
等等，她还真生出了什麽惊喜吗？谁知，她一说出口便成了惊吓——
「我们要去东部三天两夜，姊姊也会去。」
……什麽？我怎麽完全不知道这事？我皱眉，在许毓惟的又叫又跳下我根本骑虎难下。许芢宁站起身凑近，低问：「可以吗？」
「不可以啊！」这峰回路转的发展令我难以消化。我睁大眼难掩激动地说：「谁说我要去了？而且你根本我没问过我。」
「姊姊不去吗？」许毓惟凑到我脚边，抱住我的大腿甜腻道：「一起去嘛好不好？我们一起去玩！」那自上而下的无辜视线令人怜爱，但，我怎麽可能答应！
「不去吗？」许芢宁轻轻勾住我的手臂，轻问：「我自己带着惟惟怕回不来，我是路痴。」那就不要随便答应你女儿啊！在母女俩的夹势下，我那根本是兵败如山倒，就在此时手机铃声大响，我赶紧走到一旁接起，心里松了口气。
「臭家伙！你真翘了期中考？想死吧！」
谭雅恒的怒吼震得我耳膜痛，我拿远耳边时不小心按到了扩音，她的怒骂就这麽倾泻而下：「亲子会很重要，期中考也很重要好吗！你脑袋进水是不是？有什麽毛病？二一算了啦！」
很多人讨厌谭雅恒，是觉得她说话过於直接，从不拐弯抹角，直接了当地刺伤他人，所以很多人也很讶异像我这样的人怎麽能跟她当朋友。可就因为她是这样直肠子的人，跟她相处起来毫无负担与顾虑，但此刻，我只得苦笑。
「你翘掉考试？」一听到许芢宁的不可置信的质问，我下意识摁掉手机收进口袋中，耸耸肩：「也不是很重要的考试……」不过是选修而已，於我来说可有可无。
许芢宁的步步进逼，使得我只能往後退，退到了树干。我皱眉：「干嘛？」而且许毓惟怎麽一眨眼就不见了？
阳光穿过叶隙间投下光点，错落有致，斑斓的光点落在许芢宁清雅的面容上，看上去有些不真实。她垂下眼，长睫眨啊眨。
风一来，我似乎闻到一股熟悉的花香，可一时间我也说不上来在哪闻过。
见许芢宁如此在意的样子，我跟着软下，道：「这件事我之所以拒绝你，跟考试无关，是因为——」
「因为你觉得这逾越了雇主与工读生的关系，是吧？」
我不说话，许芢宁便当作我默认了；事实上，的确也是如此没错，只是我没想到她会看得如此透彻。我有时会有种错觉，无论自己想些什麽都能被这个人看穿的错觉。
「黎辰，我希望你能陪我们去，但你若真不愿意，我也不强求。」语毕，她便往後退几步，转身走向正从洗手间出来的许毓惟。
我看着手中骄傲美丽的玫瑰，再看了看许芢宁。於我来说，她们与其他母女档并无差异，这世上多的是独自养大孩子的单亲妈妈，许芢宁不会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後一个。
可对我来说，是唯一一个。
「姊姊，我们回家了！」小小的手朝我挥呀挥，嚷着我们一起回家呀……不知为何，我鼻头一酸，微微一笑。
许芢宁给了我一朵玫瑰，与其他成千上万朵并无差异，可因为是她给的，所以成了唯一的一朵。我拿着那朵玫瑰迈步走向母女俩。
许毓惟一手牵着许芢宁，一手牵着我，一路上说着亲子会多好玩、上学多有趣……朝东走的我们，地上的影子被夕阳拉得细长，最後三人影子重叠在一块。
这麽一走，便一起走到了东部。
许芢宁问我，为什麽忽然改变了心意，我望着放在桌上花瓶里的玫瑰，并没有回答她。又或许，她要的不是答案，只是想再三确认我的意愿与想法罢了。
几天後，前往东部前一天，瓶子中的花凋谢了。我拿起枯萎的花埋进庭院的花圃里。许毓惟问我在做什麽，我说，让花回到它原本的地方。
「为什麽不做成书签？」她歪头，纯真地问：「老师有花的书签，她说过花黏在纸上就不会死掉了。」
我凝视她许久，摸摸她的头：「没关系，我不需要它恒久的美丽，我已经记得它最美的样子，这样就够了。而且，花会再开的。」
我朝许毓惟张开手臂，她便乖乖地给我一个拥抱。等她大些，我想告诉她，这世界上真正美丽重要的东西，用眼睛是看不见的。
例如星星，藏了一朵看不见的花；或是沙漠，藏了一口不知在何处的井。
还有，从屋里走出来的许芢宁，眸中清晰的柔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