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九十一章 錦纏道

正文 寒月高掛墨竹梢 卷三 缺月掛疏桐 — 第九十一章 錦纏道

且说成为一宫主位的玫修容,正是风头无限之际,更不论这凤凰台乃昔日先帝宠妃-元贵妃之独占居所,意义自是极为不同。嫮才人因冲撞东宫太子,遭耀天帝勒令交由年伊人管教,後宫嫔妃皆知玫修容与劭昭媛有着龌龊,各个端着瞧戏心态等待二人掐架。朝廷开印後,劭舜英遭中书令受累牵连,加之珵王府有意刁难,反成了官家嫔妾争相闪躲的对象。吴嘉昕得了荣兰贵妃厚爱,取代劭昭媛的领头地位,居所日日接待其余官宦贵女,使劭舜英气得大病一场。朱家庶女虽是再无生育能力,可帝王严禁外传此事,故仅寥寥几人心知肚明。至於欧阳霜,早同齐琦老郡主遭耀天帝吓得魂飞魄散,龟缩在郡主所内噩梦连连。

「李总管,这位少年郎可是哪家大臣之子?」玫修容日日瞧着後山飞瀑流水烦闷,这景虽是好,却捱不过帝王宠幸次数逐渐降低。曼禄那小贱蹄子被她暗中挤兑使枪,惹来一堆嫔妾怒火,连带嫮才人的前主子-劭舜英也遭殃。年伊人懒得脏自个儿双手,劭昭媛并非甘愿忍气吞声的角色,由她和嫮才人闹起来最佳,任谁皆算不到自己头上来。陪同玫修容一块儿游园的缨贵人,亦略显好奇的看向李准身後的白豫始,摸不清此人入宫之用意。帝王总管尚且客气的微微一福,嘴里却未回应二位後宫嫔妾的疑惑:「回娘娘,陛下正喊着奴才赶紧领人,还望您别介意才好。」「李公公这什麽话呢!本宫哪敢误了皇上政务。」「多谢娘娘。」

年伊人眯着洒染银粉的桃花明眸,一边望着李准和白豫始愈发遥远的身影,一面吩咐心腹女官去探听消息:「去替本宫弄清楚那少年的身份,以及他今日入宫的原因。」「奴婢遵命。」眼瞳稍稍一闪,白萝妋噙着浅笑对玫修容问道:「娘娘如此明目张胆,不怕遭人拿住错?」「本宫既已先行遇见李准领人入宫,定会心生疑惑探究,继而遣奴打听消息。与其遮遮掩掩,不妨大大方方的昭告天下,省得惹来陛下猜忌。」年伊人似笑非笑地回头瞥了缨贵人一眼,涂抹葵花脂膏的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缨贵人家底殷实,想来消息灵通的很,本宫便不做那锦上添花者,以免排解不成惹火焚身。」白萝妋神色尴尬的笑了笑:「妾不敢。」

「想来贵人居所事务繁杂,本宫不好留你过久,跪安吧!」「妾告退。」待白萝妋步伐远去,年伊人方低低嘲讽出声:「想拿本宫当棋子差使,可真好大的胆量呐!」一旁服侍的宫女面露不解的细问:「娘娘这话何意?」「她当本宫不知白家那些歪腻,正盘算着让本宫当出头鸟,好引来皇上不满责难。」转玩腕间淡紫琉璃镶玉海棠镯,玫修容莲步轻移的挪动身子,语调则是不疾不徐的说:「前些时日,白萝妋恳请太皇太后替白将军挑选继室,好绵延他们白家子嗣。偏偏这白将军同她异母,往昔更少不了内宅阴私,却架不住人家得势。搓磨死了一个,自然得再寻个软助捏着,否则哪能牵制将军大人。」

思及前几日从朝堂闹至後宫的事,年伊人不禁笑得明媚动人又饱含恶意:「只可惜啊,这偷鸡不成蚀把米,自个儿的生母被白将军与白城主弄出白家,徒留那毫无话权的白父有何用。区区五品贵人和继室,胆敢染指权臣婚姻大事,真把自己当盘菜啊!」「娘娘厉害。」「本宫只是瞧得清,真正厉害的哪是本宫,而是在後头下棋的人。」心底明白着自己乃棋盘一子,玫修容瑰艳绝丽的脸庞浮现一丝狰狞:「倘若本宫知晓那人,定是给他好番教训!」「娘娘息怒,您正得陛下恩宠,风头太盛可不妥。」「最近一堆不三不四的采女宫奴试图爬床,本宫倒被冷落不少,总要想法子让皇上留心。」「娘娘莫急,先让旁人遭殃也好。」「嗯。」

「草民参见皇上,拜见太子殿下。」白豫始遭黥檀与欧阳啸一锤定音,直接命李准将人送入宫给小太子瞧瞧,方有此刻面圣之景。耀天帝漫不经心的摆手示意少年起身,并用着慵懒语气对欧阳珉道:「他是你铮哥哥底下的人,十岁中解元的康家天才。」小太子先是愣了一会儿,後徐缓会意过来:「儿臣明白。」「你终要寻几个侍读亲卫,培养日後势力抗衡世家大族,这是最乾净的人选之一。」冰冷无情的漆黑凤眸半歛半显,欧阳亘轩把玩着翠玉雕鹰酒盏,任谁也摸不透澜沧国主的真实心思:「有把柄是好事,你铮哥哥待他有大恩,自然不敢妄言妄行。记住,他虽冠了白姓,却不能听从白家命令。」「儿臣多谢父皇。」

「这几日多同他相处问学,顺带让他熟悉宫中大小事务,以免被不省心的盯上。」指尖轻敲了茶几几下,帝王示意刘承将沉默不语的白豫始领去檀桓楼:「引着人去太傅那儿晃晃,想必他定会满意这鹿雅书院首席。」「奴才遵旨。」「草民告退。」孩童黝黑闪亮的眼睹,目送着隐透松骨风姿的少年离去,良久後方开口道:「父皇,铮哥哥可不乐意。」耀天帝发出一饱含讽刺的哼笑:「她把白豫始当亲人般照拂,哪舍得这罪臣之後入宫受苦。」欧阳珉并未在侍读一事多做着墨,而将关注集中在後宫的明争暗斗:「荣兰贵妃老同儿臣抱怨,道是诸位嫔妾小动作不断,扰得她无法好生歇息看戏。」「哦?还有薛瑷办不到的事儿?」

敏锐听出自家父皇那藏在话里的冷意,小太子在静默半晌後,语带试探的开口询问:「父皇可是觉得菅霞宫权势太过?」「玥儿生性冷淡喜静,对荣华富贵更瞧不上一分半毫,满心满脑都想着如何离开这座皇宫。呵…欧阳啸和欧阳静婉的血脉传承,可真令朕头疼不已,老提防着也不是办法……」尽显冷厉残酷的漆黑凤眸,直直望向那被男人用来牵制少女的男童,耀天帝於反覆思量算计後,形状优美的薄唇方缓缓上扬:「你铮哥哥一逮到机会,便赶紧离宫回府去陪伴里头的人。朕暂且需要一名亲王,一个有权有能的皇族亲王,她又极其重视你的安危,珉儿说是不是这理儿?」冷汗滑过背脊,小太子不敢忤逆帝王决策:「是。」

「放心,玥儿待你满怀柔情期盼,朕断不舍她难过流泪。」瞧出欧阳珉那掩盖在内心深处的无尽恐惧,帝王微眯着闪烁诡异光芒的眼睹,决定给小太子几丝线索探究,好使寒玥愈发离不开这座血海皇城。珵王府的人终归要死光,可得看帝王心情如何。毕竟正如男人适才所言,有位权势滔天且手段非凡的皇族亲王,同他一道稳固拓展澜沧国力,乃欧阳亘轩现下最想要的局势。少女入宫封妃是迟早的事,但寒玥肯听话留在男人身旁,封妃事宜便不那般急切,不过是几道皇旨昭告天下罢了。男孩小心翼翼的瞄了陷入沉思的帝王一眼,想先摸清自家父皇会如何处置太子重病一事:「父皇可有想法?」

欧阳亘轩且不急於构思布置此事,反倒询问小太子一怪异问题:「你有听清朕早些时候的话吗?」「父皇是指哪句?」欧阳珉满是不解困惑的垂首回想,将帝王所言删删减减,方从里头找出一稍显耐人寻味的话:「您暂且需要一名有权有能的亲王?」眉宇轻轻挑了一瞬,饶是惯来不甚待见男童的耀天帝,此刻也不得不承认东宫太子乃其亲子。无论少女如何百般教养指导,流淌於帝王至亲骨血里的锐利多疑,仍旧无法轻易抹灭。小太子见男人笑而不语,俊美无涛的脸庞甚至染上几丝兴致,心下便知自家父皇仅提点到此。往昔记忆逐一翻阅挑拣重要讯息,男孩皱紧眉头努力苦思,脑海却突地闪过一惊世骇俗的想法。

「内心有个底也好,省得玥儿养出头白眼狼来。」男人那总是冰冷无情的凤眸,在对上欧阳珉盈满不可置信的双眼时,竟徐缓漾出温柔眷恋的情思,及隐隐疯魔露骨的慾望:「朕看了她这般长久,好不容易袒护娇养至今,可不愿有人坏了盘算。好生乖巧的坐稳你的东宫太子位,什麽能闹什麽不该碰,想必你心知肚明。」小小脑袋猛然遭帝王塞爆讯息的男孩,仅能呆愣的颔首应诺,无法给出其他反应。他哪里知晓自家父皇竟如厮禽兽,早早向准铮哥哥为纠缠一生之人,连对方考虑机会也不给,迳自扯着人往歪路奔走。听闻他那嫁予玄桦凤皇的焕黎皇叔,同是喜好男风者,难不成他往後亦会走上这条不归路吗!?

相较御书房那完全兜不上边的欧阳氏父子谈话,珵王府里的气氛可谓温馨祥和,或该说隐约透着几丝兴奋期盼。委托鬼剑剑灵绘制召唤阵法的寒玥,在脱离耀天帝连日纠缠後,正是难掩紧绷情绪伫立於阵眼处。少女先前勤奋修练回复的内劲,恰足她唤回神兽睚眦及神灵逐日,上古剑神能耐太过,绝非尚未疗养全然的寒玥可驾驭。离魂长慕建议少女先召回睚眦逐日,替自己添些底气保障安危:「虽说召唤沧悔另有方法,但你显然不适用那套法子,仅能走正正当当的阵术。」见寒玥面露不解之情,妖剑剑灵好心的为她解惑:「离魂说的办法,需召唤者诚心诚意的恳求神祉降世,你确实构不成召唤条件。」「我明白了。」

「逐日同你有联系,召唤起来较容易,还是先喊回睚眦比较妥当。」离魂难得认真细心的指点少女:「记住,心无杂念识海净空,否则将招惹歹恶妖魔。睚眦先前曾与你签立誓约,吞啖你的神息血肉,顺着那一丝薄弱牵引,将他召唤入世。」「好。」寒玥深深吸了口气,随後闭上双瞳清净灵台,用神识徐缓柔和的探寻神兽和她之间,那早已淡薄脆弱的牵绊。耳畔隐隐传来兽类饱含痛苦的咆哮低鸣,少女强压心底的担忧慌张,柔声轻缓的开口召唤:「九龙子睚眦,吾愿以灵血神脉滋养汝,同汝相伴相随至凡界终了,尔可愿回应吾之请念?」嫋嫋余音随风飘散,却仍上达天厅凶僻之处,传入神智不清的神兽耳中。

大量乌黑血液自睚眦嘴牙流下,深受天威雷霆噬骨折磨的神兽,哀哀低鸣的喊着少女的前世真名:「瑶…玥…遥天宫…月灵者…洛姝…卿卿……」「九龙子睚眦,归至吾的身边。」水光流潋的银蓝瞳眸蓄满温柔疼惜,以及几分怀念浅笑,少女朝上界伸出双臂,犹如亲人般轻喃细语:「回到我身边来,睚眦,回到卿卿的身边。」语落之际,在场压阵观看的离魂和长慕,难掩诧异的望着阵术中逐渐现形的神兽。待寒玥将豺首龙身的睚眦拥入怀襟,仔细喂养其远古神血时,二把上古剑灵方倒抽一口冷气。不为其他,只因神兽当真伤势过重,浑身皮肉均可见骨,甚至部分已然坏死,需全数刮除重新催生。

「难为你还记得我前世真名,否则召唤过程定是困难重重。」少女让神兽首部枕於自个儿双腿上,运功替其治疗尚未坏死处,而睚眦在吞饮些许神血後,方有了几分气力开口道:「老子…是真的差点……」「别说话,我让青冥提剑清理坏死之处。」寒玥先将遣去礼部朱家看守朱宸淑的青冥唤回王府,接续环抱着神兽的头颅,软着嗓音徐柔安慰:「安心在这儿休养疗伤,且先睡一会儿。醒来後,一切都会好的,大家都在这里。」睚眦在少女温柔婉约的轻喃声中,缓缓闭上满是疲倦的赤红兽瞳,他当真太累,需在安稳静心处进入沉眠。如同曾昔那名为洛姝的女孩,将虚弱哀鸣的狼崽紧抱在怀,替重伤濒死的自己开辟生机。

趁着青冥听从长慕指引,神态肃穆慎重的提剑刮除神兽坏死的血肉,鬼剑剑灵慢悠悠的对寒玥调笑道:「卿卿?怎不乾脆喊你宝贝儿?」「离魂!」少女满是羞恼的瞋了自家剑灵一眼,尔後才略显怀念的说:「前世父母洛氏,觉得我样貌标致,长大後将是个灵动姑娘,逐替我取名姝字,乳名则为卿卿。然而在父母逝世,得师父救助纳徒赐名後,便不再有人喊这真名。没料想,仅寥寥听过几回的睚眦,竟会记得这般深牢。」「他压着这事儿不说,日後定遭魔王好番折腾。」离魂耸了耸肩,有些感叹寒玥和睚眦的好运气:「万幸有前世真名牵绊,不然你现下肯是元气大伤。」「是啊…得好好谢谢睚眦才行……」

「眼下时机正好,你不妨将逐日召唤苏醒。」在青冥清理大半坏死血肉,由长慕施术将神兽封印至块灵玉内後,离魂指了召唤阵法对寒玥道:「打铁趁热,那小子肯定想疯你了。」「也好。」重新站定於阵眼上,少女沉心凝神地运起天水心法,召唤自身的神器之灵:「金錀逐日,听从汝主之命,速速觉醒归回。」随着清幽缥缈的嗓音落下,穷天酷寒冰霜以寒玥为中心处,往四周飞快扩散凝雪。只见娇小憨人的白发金袍男童,从霜雪里猛然扑进少女怀襟:「玥玥,人家想死你啦!」「逐日,我…唔……」那恍若要将魂魄神识焚燃殆尽的炙热感,使寒玥断了本想安抚神灵的意图,进而浑身难受的弯下腰身,摀住胸处努力喘气。

「玥玥!」「主上!」「寒玥!这是怎麽回事!?」逐日惊恐尖锐的喊叫声,混杂着剑灵们又怒又慌的呼唤询问,可深觉自己即将窒息的少女,却连一声低哼亦发不出来。正待寒玥无法忍受之际,那焚烧着神魂灵识的滚烫气息忽地散退,仅留暖人心肺的热度温暖着她。银蓝水瞳盈满不可置信与惊愕之情,珵亲王愣愣地瞧看一条条金光灿烂的魂丝,紧紧将自己缠绊困囚,有些甚至深植她的筋脉魂体。长慕同离魂的脸色极为阴沉,他们千算万算,却仍失算於天帝鸾冕的险恶。妖剑剑灵神情凝重的瞥了鬼剑剑灵一眼,在後者几不可察的稍稍颔首应诺後,逐消失身影前去回报绯莲此事。

青冥难掩恐惧心疼的单膝跪地,双手扶起自家虚弱疲乏的剑主:「主上,青冥抱着您去歇息。」「……嗯。」少女确实气力尽失,加之内心百感交集,便静默的让剑灵将自己抱入紫晶棺沉睡。离魂一把拎起逐日,把男童一块儿扔进紫晶棺里浸泡渮雺云瀑:「进去躺几天,对你有益无害。」神器之灵面露寡郁焦躁之情,却闷不吭声的随同宿主陷入沉眠,鬼剑剑灵施术封棺後,手握剑身的对青冥嘱咐:「我将潜行入宫,察探日灵者与神剑离月是否苏醒。切记,绝对不能离开寒玥和紫晶棺,一旦发现情势吊诡,你立即携她离去。」青发剑灵严肃的点头应下:「你万事小心。」「长慕一会儿便回,你们且当心些。」「好。」

「主上…您……」「无碍,去巡视皇宫护阵可有破损。」「属下遵命。」简扼几句打发太阿剑灵离开,一身明黄龙袍因突如其来的燃火毁损破烂,可耀天帝显然并不关注自身狼狈。此刻正是夕阳西下,御书房内遭阴影灰暗染去大半区块,让人瞧不清半隐於暗色中的帝王,究竟有何神情。良久後,欧阳亘轩方低声轻笑一会儿,并徐缓儒雅地站起身,步到放置各类卷宗的紫檀书柜前,伸指弹压一道连帝王总管均不知的暗格。顺着玄梯向下走去,只见御书房底下竟秘密建造一低歛奢华的寝居,旁处剑架上则摆放一把散发绚烂金芒的细致长剑。男人神态慵懒地用指尖抚过隐透炙热气息的剑锋,薄唇微微弯起一抹浅弧:「许久未见了。」

细致长剑轻轻鸣动几响,算是回应耀天帝的叙旧之词,男人探手握住刻有繁琐日云图纹的剑柄,忆着昔日剑法挥砍数道剑气後,逐歛目平息躁涌不歇的磅礡内劲。重新将细剑摆回架框,欧阳亘轩自旁处矮柜取出替换衣物,并弹指焚尽那早已损毁严重的龙袍。细剑似是感应何物般,不停发出低低震鸣,竟是有些急切兴奋,帝王仅能无奈的安抚道:「好了,她正想躲着,我暂且拿她没法子。你清楚她的脾性,惯来执拗的厉害,得徐徐图之。」察觉细剑略显低落,男人温和的劝慰:「师妹心软长情,定不会责难你半分。待我们相认立誓,再好生呵护玥儿一辈子。好离月,你可得帮我才行。」细剑轻铮一响,应诺了宿主的恳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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