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暖暖觉得自己今天诸事不顺。
早上的闹钟没响，醒来的时候匆匆忙忙，整理头发的时候被离子夹烫到手，来不及处理就出门赶公车，偏偏还没赶上，苍促招了计程车，招的那车偏偏冷气坏了，这大热天的，又闷在铁壳里，谢暖暖没多久就满身大汗，不用看就知道西装外套里的衬衫一定已经湿透。
结果进到面试场所的时候就是这麽一副狼狈的模样。
还好还有几分钟的空档，她冲进化妆室，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体面一点。
冷水流过她手指上的伤口，多少舒缓了一些疼痛。
耀昇是她最想进的公司，谢暖暖做了两个深呼吸，在心里默想：好事多磨，莫急莫慌。
她从化妆室出来，走得太快，在拐弯处差点撞上人，还好两人都闪得急，倒没有真的碰撞。
谢暖暖低声说了一句抱歉，没料那人脚步一移，挡住她的去路。
「暖暖？」
她原本垂着的头终於抬起，看见那张脸，她傻住了。
江奎。
她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还真的是你。好久不见？」
他扬起一边嘴角，有几分轻挑，可那张脸又让人讨厌不起来，说话的时候配合着她的身高微微倾身。
谢暖暖没说话，只是呆着，几秒之後才想起面试的事，急急绕开要走。
江奎插在口袋的手动了动，倒是没真的伸出，退了一步让开，站直，望着她离开的背影，轻轻浅浅的笑了下。
谢暖暖小跑步，压线抵达到集合的会议室，通过资料初审的人不多，十来个，但职缺也只有两个，依然竞争激烈。
她并不是太担心，对於自己的能力她还是有一定信心的，只是今天的意外太多了，有些心浮气躁。
总之是顺利的结束面谈，只是在结束之际，门外叩叩两声，推门而入的人竟是江奎。
方才还绷着脸的人资表情瞬间变得柔和起来，转头跟她说：结果过几天会再通知。
谢暖暖点头道了句谢，抿起嘴起身，视线避开他。
可事与愿违，江奎笔直朝她走来，温声道：「谢暖暖，我们挺有缘的。」
「你们认识？」
江奎笑笑：「老朋友了。」
谢暖暖心一沉，怎麽会听不懂他的意思。
只是这种场合她不好多说什麽，只是扯一扯唇，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江奎拍拍她的头，「在外面等我一下。」
谢暖暖这才微微躬身，抬步走出会议室。
原本想直接离开，想了想，没必要。这圈子这麽小，低头不见抬头见，关系弄僵了，吃亏的人怎麽看都是她。
没过多久江奎出来，和她对看几秒之後，先笑出来。
「谢暖暖，你怎麽还是对我敌意这麽重？」
她呐呐：「你别乱说。」
江奎抬手看了下表，「不是的话一起吃个饭吧？这麽久没见了。」
谢暖暖迟疑了一下，江奎淡笑补充：「找个离公司远一点的地方。」
她这才应下，跟着他下楼。
「几年了？七年？毕业之後就没见过你了。」
上了江奎的车，谢暖暖喀一声系上安全带，语气平平淡淡：「嗯。我一直在国外。」
「怎麽回来了？」
「国外没有夜市。」她说得很稀松平常，江奎笑出来：「那倒是满困扰的。」
谢暖暖有些恍惚，她不知道自己有一天可以跟江奎这样自然的闲话家常。毕竟是经历了不少事，还以为多少会有些尴尬。
大概是都长大了吧。天大的事情过了这麽多年也早翻页了。
她想了一下，还是问了：「如果录取了，你会是我的主管吗？」
「不会，我不是耀昇的人。」江奎笑笑，「所以你不用担心。」
她又看了他一眼，难怪他穿得这麽休闲，衬衫牛仔裤还踩球鞋，明明跟她一样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外表倒还是个大学生。
倒是自己变得比较多，也不知道他是怎麽一眼认出自己的，谢暖暖心想。
「那你今天怎麽在这？」
「人资是我弟妹，我来跑腿的。」
弟妹？她一愣，「江昴结婚了？」
「上个月的事，没办婚礼，就家人跟亲近的朋友知道。」
「那我还真荣幸。」
江奎没接话，只弯唇，车子缓缓停下，「不嫌弃小吃店吧？」
谢暖暖往外头看，「什麽都能嫌弃，这我可嫌弃不了。」
这小馆子还在。
高中时代他们晚自习前只有四十分钟的休息时间，只能在附近简单解决，那时候最常去的就是这小馆子，就在学校後门旁而已，老板眼熟他们这些学生，都会主动帮他们加料，要他们好好念书，以後出人头地了再回来帮他开分店。
这麽多年过去，里头还真的翻新过一轮，但老板看起来一点也没老，江奎挥手，「刘叔！」
谢暖暖站在後头，只是跟着笑了下。
「阿奎啊，难得看你带人来。」正在下面的老板抬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在谢暖暖身上，「女朋友？」
江奎忍笑：「老板，你再看仔细一点。」
老板眯着眼端详了一阵，想起来了，「⋯⋯啊！暖暖？」
「刘叔，好久不见。」
「阿奎说你出国念书了，什麽时候回来的？」
「刚回来没多久，就来找刘叔啦。」
「还是嘴甜！现在毕业了不给加料啦！」
江奎已经先进去找了位置，谢暖暖看着，到酱料台拿了餐具面纸，动作熟悉得像当年。
环境变了，但味道如昔，谢暖暖低头吃面，耳後的发丝落下来，江奎下意识就伸手替她勾回去，末了才有些僵硬地收回，问：「要不要绑起来？」
谢暖暖倒是镇定，放下餐具，草草束起马尾，一边道：「你脸皮倒是变薄了。」
「这倒不好说，这麽久没见总是要客套一下。」
对视两秒，同时失笑。
後来江奎送她回家，谢暖暖有想过这样是不是太过了，但想想，都几岁的人了，拒绝反而显得矫情。
她报了地址，车平稳行进，却中途停了下来。江奎解开安全带，让她在车里等会儿，再上车的时候递了个小袋子给她。
谢暖暖一看，是烫伤药膏和人工皮。
「不用麻烦的⋯⋯」
「以後烫到要马上处理，不然会留疤。」他看她的表情，又道：「你刚拿筷子给我的时候看到的，伤口那麽大，很难不看到。」
「那⋯⋯谢谢了。」她於是没再推辞，上了药把伤口包好。
车开到附近，她在巷子口下车，临走前交换了手机号码，不免客套了几句。
「之後有机会再约顿饭，下次换我请。」刚才的饭钱，暖暖趁他没注意先付掉了。
她点点头，说谢谢。
一开家门，一团白色的小毛球立刻飞奔到脚边，谢暖暖一手捞起小家伙，用脸蹭了蹭，「土土，有没有乖乖在家？」
土土很有朝气的汪汪两声，舔舔她的脸。
她把西装外套跟手包扔在一旁，整个人埋进沙发里哀嚎，而小家伙还摇着尾巴在身旁扑腾。
坐起身，不自觉抬手摸向耳後，谢暖暖顿了顿，往沙发捶了一拳，又继续哀嚎。
谢暖暖现在确定自己今天诸事不顺了，也确定自己完蛋了。
这麽多年过去，她看着江奎，还是一样心跳加速。
她可能还喜欢他。
江奎一直到看不见谢暖暖背影了才掉头驶去。
才上高架桥，手机铃声响起。
「喂？」他按了免持。
那头的声音怯怯的：「那个，不好意思，我的发圈是不是忘你车上了？」
他往旁边瞥了一眼，「看到了。拿回去给你？」
「啊不用不用不用、就一个发圈⋯⋯要麻烦你收着了，下次见面再给我吧。」
「知道了。」江奎停了几秒，又说：「真的是掉的吗？还是你故意留着的？」
「⋯⋯掉的！」
隔着电话都感觉能看到她的表情，江奎轻笑，下车前弯身去取扶手缝里的发圈，顺手就套在腕上。
他没觉得有什麽不对劲，但看见的人可就不这麽认为了。
梁思成眯了眯眼，「你让我在这里瞎等你，结果自己去找女人？」
江奎搔搔头，都没看向沙发上的那人，自顾自坐进办公桌，电脑一开，信箱跳了好几则，全是这半天累积下来的代办。
梁思成叹气，看他雷打不动，索性又眯上眼打了个盹。
江奎再开口是二十分钟後，「你找我干嘛？」
梁思成睁眼，「还能干嘛？美国那里的许可发下来了，江昴说你要亲自去⋯⋯」
「不去了，你去。」
话突然被打断，梁思成一时反应不过来，眼睛转了一圈重复道：「不去了？」
「嗯。」
「我去？」
「嗯。」
「嗯个鬼啊！你以为是到巷口打酱油是吧？说去就去不去就不去啊？」想到前阵子为了交接江奎的业务，他没日没夜加班了多久，梁思成气得要命，看向他的视线里都带着火光，余光瞄到那个突兀的发圈，突然就福至心灵了：「谢暖暖回国了是不是？」
江奎这下终於看向他，可梁思成却一阵恶寒。
上一次看到这表情是很久以前，但那段日子梁思成可是毕生难忘。
梁思成连忙站起身，连皱掉的外套都来不及抖直就要走，却还是逃不掉——
江奎按了内线，把秘书叫进来，「这阵子我不进公司了，不急的发我信箱，紧急的全权给梁经理处理。」
「是。」
「⋯⋯」
梁思成已经不想讲话，他想谢暖暖跟江奎就是他这辈子的克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