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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局门口围了好些人,妇女,老头,记者,广播站播报人员。他们聚在一起,堵得水泄不通。
“请问昨晚发生在县一中的坠楼事件是属于蓄意谋杀吗?”
“请问此案件与半年前的入室杀人案有什么关系?是一人所为吗?”
“为什么半年前的凶手到现在都没抓到,现在又出了坠楼事件,是不是证明凶手以后还会持续作案?”
.......
林倦站在警局门口,复杂的思绪及周遭嘈杂都让她感觉头疼,再来警局,不再是以受害者家属的身份,而是以加害者嫌疑人的身份。
事情发生的太快,她来不及反应。
为什么来警局的只有她?
为什么那两个男生不在?
为什么昨晚她要跟上去?
为什么....叶予柔就正巧带着她的钱包。
林倦感觉自己的头要炸了,门口哭闹的声音还在继续,叶予柔的妈妈跪在地上,两手抱着叶予柔遗照,“各位警官!各位记者!昨晚死的就是我的女儿!我求求大家了,我求求警官了,拜托都帮帮我吧,我一个良家妇女把女儿养到这么大不容易,我女儿她一直都很乖巧的啊!昨晚就那么不明不白的死了,我这个当妈的怎么能不难过!警官!我现在都...都恨不得陪我女儿一起死了算了!”
“哎哟!”旁边一位路人劝阻道,“叶妈妈!你得保重身体啊!这凶手还没伏法,你现在可不能一走了之啊!”
“是啊是啊!”其他路人也附和起来,“你要坚强啊!这凶手肯定会被抓住的!杀害未成年,这是重罪!重罪!要被枪毙的!”
一听到“枪毙”二字,群众热血的心都被带动了,大家纷纷用手握成拳头,举在头顶示威,“抓住凶手!就地枪毙!抓住凶手!就地枪毙!”
“喂。”
一声嗤笑在身后响起。
与这环境截然不同的嗤笑。
林倦转头,原野正站在她身后,用牙齿咬着烟头。他唇角笑意玩味,充斥着某种发现猎物的惊觉。
“你都看到了吧?”
人声鼎沸,林倦一时没明白原野的话,“你说什么?”
“跟我来。”
原野转过身,往警局旁的一条小道走去。
林倦看了眼身后的人潮,跟着离开。
小道附近蹲着一帮头发染的五颜六色的混混。经过他们的时候,林倦都能感觉到这帮混混在看她,并且眼神极其不怀好意。
她目不斜视,跟在原野身后。
“我看到你了。”走到角落,原野停下脚步,他用手挠了挠眉毛,吊儿郎当的睨着林倦。
看到?是说昨晚?
林倦在脑海里回忆了一番昨晚的场景,他是怎样看到的?林倦并不觉得自己哪点露了马脚。
见林倦不说话,原野又说,“在最角落的隔间,你在那蹲了个全程吧。说来也是挺巧的,那个门正好还有个孔,哎,你知道叶予柔死的有多惨吗,她脑浆都全迸出来了。”
原野说的轻描淡写,仿佛这事与他并无关系。
林倦更摸不清头脑了,她在心底再三思考原野这番话到底什么意思,思考半天才谨慎开口,“你....为什么会看到我?”
原野如实回答,“上楼的时候,我正好看见你进了厕所。”
“那你为什么不一起杀了我?”
“嗯....你猜。”
林倦心头一紧,猜疑,“你想威胁我?”
“威胁你?”原野挑了挑眉,显然并不满意林倦这个回答,“我只是想跟你聊聊。”
“......聊聊?”林倦才不信原野只是跟她聊聊。
原野却显得很真诚,“聊聊你打算怎么跟警察解释叶予柔身上有你钱包这事?”
林倦沉默片刻,“实话实说。”
“实话实说...”原野细细品味这四个字,随后铺垫起一些客套话,“在叶予柔家长眼里她可是乖孩子,你刚也看见了,就叶予柔她妈那鬼哭狼嚎的劲,你觉得你实话实说谁会信?”
林倦沉默,片刻之后,原野才开口,“更何况......你还是半年前入室杀人案的主谋。”
原来铺垫那么多,只是为了说出这句话。
林倦微微眯起眼睛,原野的这句话,让她的神色在不经意间起了点变化。
原野显然很想看到林倦的这点变化,他继续补充,“你说巧不巧,你跟踪叶予柔看到了不该看的,而我以前跟踪你,也看到了我不该看的。”
“一月四号那天....”原野俯身,在林倦耳边吹了口气,“是你杀了你爸。”
滚烫的落日余晖被原野挡在身后,一圈白金色的镶边勾勒出他清瘦的身形,他浅浅低眸,“不敢用美工刀自卫却敢用水果刀杀人,连捅成年男子13刀,好厉害啊,你有同谋吗?还是都是你一人所为?”
林倦已经被原野逼到角落,她脚跟踩空,踢到身后那面结实的墙,想走,却被原野挡住出路。
林倦敛起眼角,笑了,“你在说什么啊?他是我爸爸哎。”
落日的橘光映在少女白皙的脸颊上,半明半昧的光丝游动,少女的笑容竟变得有些瘆人。
“我信耶稣,我怎么可能杀人啊。”
“我信撒旦。”原野应答如流。他抬手,将手里的烟头直直摁在林倦的头顶,“撒旦说,你们耶稣基督,都是诡诈的蛇。”
在那赌干燥的墙砖上,原野用力扭着烟头,“你说......如果我把一月四号的事说出去了,我们俩谁会先死?”
烟灰掉了下来,落在林倦的发丝上。
林倦闭上眼睛。
不应该救他的。
那天应该让他死在那。
或者现在杀了他。
*
幽暗的室内,林倦正捧着一杯热茶。
那是王局给她倒的,薄薄的纸杯漂浮几颗茶叶,林倦没喝,只是一直握在手心里,直视前方。
审讯室光线不好,像人的脸色一样发青。
窗户与窗户之间掉满灰尘,门外不断响起脚步声,江南梅雨不停,雨水厚重缠绵,沿城市上空的雾霾翻滚。
“最近还好吗?”王局笑脸盈盈,拉开桌对面的椅子坐下。
他手里拿着一叠档案,林倦瞄了一眼,林昊龙三个大字赫然印在档案上。
林昊龙就是林倦的父亲。
“还好。”林倦说。
“是这样啊丫头,今天找你来呢主要是为了问些事情,你也不用紧张,放轻松,像之前那样如实回答就行了。”
“好。”
“昨晚七点到八点,你在学校吗?”
“在。”林倦说,“但我没呆太久,因为着急回家,就没有参加晚自习,收拾好东西之后我就走了。”
“有人能证明吗?”
“我妈来接的我。”
王局点点头,表示明白,“那你认识叶予柔吗?”
“认识。”林倦说,“她是我......隔壁班的同学。”
王局注意到了林倦这短暂的沉默,他问,“你们...关系不一般?”
林倦咬着嘴唇,神色为难。
“没关系,丫头,有什么你就说什么,我们会根据你说的如实调查的。”
“她.....”林倦垂下头,显得有些可怜,“她其实一直在学校欺负同学,包括我.......”
王局皱起眉毛,思绪变的迟钝。
说实在的,他一直都很喜欢林倦这个小姑娘。
当初接手林昊龙的案件时他就听说了林倦和她父亲之前生活的经历,从小被母亲抛弃,后来又在父亲的打骂里长大,这样一个艰苦的环境还能培养出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王局打心眼佩服。佩服的同时又连带长辈的心疼,自然会情不自禁的更关心以及偏爱这样一个坚强的小姑娘。
所以比起叶予柔的父母,林倦的话更让他相信。
察觉到王局的迟疑,林倦赶忙卷起衣袖,露出胳膊上的乌青,她再接再厉道,“这就是之前叶予柔陆陆续续欺负我的证据,那天晚自习结束,我又碰见她,她再次动手打了我,并抢了我的钱包.......”
原来钱包是这么回事啊。
王局再仔细一看林倦这满胳膊的伤,身为长辈免不得自责,近几年校园暴力一直很猖狂,但王局没想到如今已发展成这样。
有一个学生受伤,就证明是他们做警察的失职。王局喝了口茶,对林倦仅存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他甚至有点后悔自己竟会跟着同事一起胡闹,来怀疑这样一个听话懂事的女孩。
可惜这女孩的命运实在过于苦难,果真失去父母的庇佑,就像折了翅膀的孤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