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槍與粉筆 — 第七章 迷情書房

正文 槍與粉筆 — 第七章 迷情書房

枪与粉笔

第七章迷情书房

鸣安中学的毕业典礼过後没几天,便正式进入暑假。

关圣令带着关诚谅来的时候,第一眼见到的人不是温澄,而是温煜朗。温煜朗正拿着乾抹布在擦餐桌,看到他们来的时候瞪大了眼睛,「咦」了一声。

「你们、呃?怎麽来了?有什麽事吗?」他是很欢迎关诚谅啦,但男朋友的爸爸也出现感觉就很别扭。

「没有啦。」关诚谅完全不顾还杵在玄关的自家老爸,笑着跑到温煜朗身边,微微张开双臂似乎是很想给他个拥抱,「我爸昨天跟老师约了,我就顺便跟来。」

「干嘛不告诉我?」

「我想给你惊喜。」关诚谅的声音听起来像雀跃的温和海浪般清爽。如果他有尾巴,现在一定摇得只能看见残影。

「是惊吓吧。」温煜朗稍微退後了一步,关诚谅又跟了上来,豪不掩饰动作里的快乐和亲昵,让他好气又好笑。听关诚谅这样说,他转头对关圣令指指楼梯说:「我爸在楼上的书房。」

「老师在工作?」

「没有,可以直接进去。书房在二楼右手边。」

关圣令走上楼。餐厅隐隐约约传来说话声,「你爸就在那里还跟我贴那麽近。」听起来像抱怨,实际上是甜的害羞。

他笑着来到书房前。书房的门没有关,他看见温澄的背影,盘着腿席地而坐,身边堆着书,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麽。

「老师。」

听见呼唤,温澄转过头,连忙起身,「啊,你来了啊。」

「你在忙啊?」

「没有,只是放假了,想打扫一下家里。我去泡茶──」

「我来就好,你继续。」关圣令冲温澄扬起笑,随即轻快地走下楼,没多久又走了上来,手里拿着两个马克杯,其中一个橙黄色有狗狗图案的是温澄的,另外一个宝蓝色的杯子是温煜朗给他的,色泽偏红的清澈茶水在里头随着他的动作轻晃,飘散出甘美的茶香。

温澄已经从地上起身坐上椅子,腿上搁着他刚刚在看的东西。关圣令站在他背後,两手撑着椅背跟着低头看,「这是什麽?」

「这个啊。」温澄伸长了手把另外一张椅子拉过来让关圣令坐下,「这是我以前的素描本。」一边说他又翻过了一页。

素描本的纸页只有边角稍稍泛黄,其余部分非常乾净,连线圈的缝隙中都没有沾上一点灰尘,保存得很好。

一张张表情各异的脸孔跃然於呈现淡淡灰黄色的粗糙纸面上,关圣令饶有兴致地看着,有些面孔看起来竟很眼熟。

「这不是那个什麽电影?」他眯着眼睛在双胞胎小女孩速写旁的空白敲了两下,「啊啊啊,『天生一对』里的小女生嘛,画得好像。」

「琳赛‧萝涵演的荷莉跟安妮。我很喜欢这部电影。」温澄轻抚过纸面,视线来到签在双胞胎半身像右下方的小小数字。日期显示这幅速写是在温煜朗出生後几年画的。没记错的话,那时电影台正好在播映,他就一边看一边画,电影结尾、破镜重圆的丽莎和尼克拥吻时,他也刚好放下笔。

接下来画的都是年幼的温煜朗,後来纸面上也出现了温煜朗参与作画的痕迹,大人成熟的笔触和小孩稚气的涂鸦混在一起,让画面看起来相当活泼可爱,小角落还有温澄的注记:煜朗第一次画狗狗(隔壁的小黑)、煜朗画了昨天在公园看到的一群鸽子、煜朗看着照片画了妈妈、煜朗画了全家福‧‧‧‧‧‧煜朗问我,妈妈走了会不会很寂寞。

那时他是怎麽回答的?

「有你就不会了。」

温澄看着那行小字,感触良多。阖上本子,他听见关圣令问:「这本也是吗?」

「这一本是我太太的。」温澄把他指的那本拿起来摊开,映入两人眼帘的是用代针笔绘制而成精美的街廓。

不是只有单纯的景,那些街道上或多或少有人,或者是一只狗、几只猫,相当日常的普通景色,记录着平静的生活。

「我喜欢画人,我太太喜欢画街景。」温澄仰起头看挂在墙上好几幅表框起来A5大小的水彩画,画的是他们去度蜜月时一路看到的风景,「那些也是她画的。」

「你太太也是老师?」

「对啊,不过我们在不同学校教书。」

「那怎麽会认识?」

「我们是大学同学。」温澄把主人已经离席的素描本小心阖起,他也已经从这段感情里离开了,他保有美好的回忆,但不耽溺在里面,「我好久没好好画过画了,看到这些东西都有点手痒了呢。」

「那就画吧。」关圣令兴致浓厚地说。他以前没接触过这类东西,因为温澄的缘故而感到好奇。

温澄笑了起来,「真的啊?你要给我画吗?」

关圣令愣了下,「我?」

「对啊。」

「我要做什麽?」关圣令露出有点不好意思的表情,手指从脸庞的轮廓轻轻划过。

「坐着就好了。」温澄二话不说翻出了他上课时用的素描笔和素描簿,翻到新的一页,调整位置坐到关圣令对面。关圣令以前没做过这种事,不怎麽自在地拿起茶杯喝了口茶。

「我要开始喽。」看出他的别扭,温澄提醒了一句,坐在对面的人看起来更紧张了,连肩颈都微微绷了起来,整个人看起来有些僵硬。低低笑了两声,温澄开始在纸上打稿,笔尖在纸上滑动的声音细小而悦耳,他柔声开口:「感觉好像回到以前念书的时候。」

他语速和缓地讲起求学时的点点滴滴,没有经历过那些的关圣令注意力渐渐被他吸引过去,姿势放松起来,还习惯性地跷起脚,脸上浮现出充满兴趣的微笑。

画着画着,他完全投入其中,话愈来愈少,关圣令见他进入状况,也没有缠着他继续聊天。

他仅仅只是坐着,却并不感到无聊,他安静地打量欣赏温澄低头画画的认真模样。眼镜稍稍滑下温澄的鼻梁,镜片後的双眼睫毛如羽翅轻颤,视线往下,温澄一开始噙在嘴角的笑意淡去,偶尔将上唇微微含咬住下唇,他忽然觉得,那两片嘴唇像花瓣。

不自觉地眯了眯眼,他的眼瞳暗了暗。

温澄抬头,和他冷不防对上视线,那一秒钟,一丝战栗与紧张窜出,他还来不及细看关圣令的眼神,那种被掠食者盯上的恐惧感就消失了,关圣令还是那样笑,给人凌厉感受的眉目在他眼前总是温驯。

刚刚那是错觉吧。

「你不把外套脱下来吗?」温澄问。「应该很热吧?」

关圣令对他笑了笑,摇摇头,又点点头。他不希望刺青出现在温澄的簿子里,他也说不清楚为什麽,但温澄都这样问了,他还是顺从地把西装外套脱下,双臂的刺青暴露出来。

「每次都看到你穿着外套,你怎麽穿得住啊?台湾那麽热。」

「要见你,穿得随随便便不好。」

温澄下笔的动作一顿,几秒过後,脸颊有些热了起来。

关圣令说完之後也觉得哪里不对,想了下会过意来,这句话本该出自精心打扮自己要去和爱慕对象约会的人。

每次见温澄,他都会稍微打点一下外表,衬衫钮扣扣好、头发梳得更整齐、把眼镜清洗一翻、将手表的表面擦过,不为什麽,因为他要见温澄,这是对温澄尊重与重视的表现。

尤其是第一次他们见面的时候。出门前他站在衣柜前满腹犹豫又战战兢兢,生怕自己给温澄留下不好的印象。

回想起来都让人不好意思。

气氛在这句话之後有点暧昧起来。

「‧‧‧‧‧‧我可以坐近一点吗?」温澄镇定地问。关圣令点头。他朝他坐近,两人的脚无可避免地碰在一起,膝盖彼此轻触,稍微移动一下,小腿就会蹭到对方。

温澄抱着素描簿倾身垂眼观察关圣令手上的刺青,还把眼镜从鼻梁上抬起,不借助眼镜只用自己实际上的视力靠得更近想看得更清楚,他眯了眯眼,这显得有年纪的动作在关圣令眼里看来相当可爱,也感受到被看重。

他想起两人夜宿酒店的隔天早晨,温澄不介意他的刺青、一脸深受吸引的模样,现在温澄的表情和那个平静美好的早上一模一样,只是此刻看起来更沉浸其中、更细致地凝视、更着迷。

温澄直起身後朝他露出微笑,开始摇动笔杆,每画几笔就抬头凝视、观察他的愉快样子让他觉得不真实,好像他已经等待这个微笑很久很久。

他憧憬地望着温澄。没有镜子,他看不见自己的眼神,否则他会惊讶於自己属於臣服者的目光,他和温澄明明是平视,却像心甘情愿的崇拜仰望。

温澄给了他没有感受过的被世界接纳的感觉,宛如被抛弃的孩子被温柔抱起。

出狱後,妈妈煮猪脚面线要帮他去晦气,眼角泛着水光、语重心长地对他讲:「人诚无简单出来矣,以後着好好过日子,好无?」

「好,当然好。妈,歹势啦‧‧‧‧‧‧」

妈妈的眼泪,让他对好好过日子有念想,日子却不让他好好过。更生人的身分让邻居指指点点,狱中岁月造就与这个庞大社会中间看不见顶端的断层;外头世界变化的脚步又快又急,他才刚从时间走得很慢的高墙後出来,对这个规则复杂的自由世界陌生无比又无所适从。

那是另一种抛弃。

彷佛社会拒绝了他,整个世界都在大声地嘲讽:我们不要你,我们不需要垃圾!

他是不被接受、不被欢迎、不值得新生的人。

别无选择,他只能走回头路。

而温澄在他生命中的出席像是阳光破开层层厚重的云雾,洒下一方明亮,让他可以在那里安歇,不必每分每秒在罪恶中保持警惕、提防他人,也不必承受背离普世标准的自卑和羞怯。

他可以在温澄身边放松,因为他知道他是被接受的,即使他赤身坦露他所背负的复杂世界,温澄对待他的笑容也未曾有丝毫改变。

他很感激,也很喜欢这样的温澄。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澄搁下笔,看了看素描簿又看了看他,露出微笑。

「画好了?我看看?」

温澄把簿子转过来秀给他看,他朝温澄倾身,膝盖擦过温澄的腿,像是他把脚卡入温澄双腿之间。夏季衣裤的布料那样薄透,他们能感受到彼此的体温,宛若肌肤亲密相贴。

目光相交的瞬间,他们眼里都亮着光。

等他们反应过来,他们已经亲吻着彼此,熟练的像他们为此练习过无数次。

关圣令吻温澄的唇、颈和手,温澄的手指带着石墨和淡淡的木头香气。温澄的反应很腼腆,脸庞和脖子红成一片,连指尖都泛着淡红,虽然害羞,还是主动跟着他的动作。

吐息渐渐凌乱,温澄从关圣令的舌尖嚐到茶水的甜和菸草的苦揉杂在一块的味道,让人上瘾,使他着迷不已。

一记热烈的深吻让温澄几乎喘不过气,他在关圣令朝他趋近时不住向後仰,手肘一不小心把他没动过一口的杯子碰掉,摔在地上,清脆地应声碎开,气氛灼热的能再烧一壶茶。

「啊‧‧‧‧‧‧」关圣令低吟。

「没关系。」温澄的唇瓣贴在他的旁边轻声说道,尾音接着被舔去,声音最终消失在两人的喉间。

满室芬芳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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