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一定是你洩密的方式不對 — 案一 正確家族旅遊的方式(二十)

正文 一定是你洩密的方式不對 — 案一 正確家族旅遊的方式(二十)

有一段时间,康蓉都维持着吃饱睡,睡饱吃的废龙生活模式。

她本以为,不再顾忌族人情谊,一心只想报仇,已经杀红了眼的沃克尔很快就会对她下手。

没想到一日拖过一日,她顶多是被束缚了行动,先前扬言绝不留情的金龙,却是在强迫自己使用超出身体所能负荷力量的情况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飞快消瘦下来。

双颊凹陷,颧骨突出,每天回到休息处,他都会狠摔在地上。起初只是咳嗽,到了後头就是呕血,股股鲜红争先恐後从他口中涌出,一次比一次多,几乎是要榨乾他的身体,徒留乾瘪的皮包骨,走路一步三晃。

跌坐在自己刚吐出的血旁,刚屠村完的沃克尔一身狼狈,双颊浮现不正常的酡红,随意抹过自己嘴角的手背突出青筋,往日饱满的修长手指像是一根根枯枝,细瘦乾裂得吓人。

这样痛苦吗?

答案是肯定的。

不只一回,康蓉撞见过沃克尔肌肉颤抖,尖爪刨地的挣扎扭曲模样,不过远远旁观便让人头皮发麻……可当她想上前关心时,却又会发现他嘴角含笑,一对竖瞳闪着光采,反覆呢喃说道:「就快了,就快了。」

快什麽?康蓉静默盯视他片刻,忽然不想知道这答案。

发病时间的沃克尔,是看不见东西的。

在观察好几天後,康蓉发现了这件事。

他似乎是想隐瞒,眼珠子会死死定在她习惯窝着的角落,只可惜没有焦距的瞳眸露了馅,就算她偷偷挪了个位,他的视线也不会转,仍是空映着已无目标的灰色石壁。

因为任务需求,即便是绑架自己的人到了这地步,康蓉都没生出趁机逃走的念头。但她的服从落到对方眼中,意外变了味,变成一种心虚证据。

某天,沃克尔精神好时,顶着满身脏污,靠在石壁上,难得和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起话。

「你知道我不怕你逃走吗?」他说,脸色异常好,乾裂卷皮的唇瓣难得覆了层水光,淡淡肉粉色染在上头,总算不再死白一片。

「拿了别条龙的鳞片,迟早有天会慢慢失去全部的魔力,到最後还会加速老化……算算时间,你这时候应该已经没有魔力,想逃也没办法逃了。」

他不在意她看到自己的憔悴,并非对她这阵子安分表现放心,只是单纯认为就算他只能吊着一口气,也比成了废龙的她强。

康蓉没反驳他的话,更没提起自己不是鳞片小偷,自然不会失去魔力的事。此时此刻,虽然力量微弱,但面对时不时发病的沃克尔,她已经有了基本反抗的能力。

去留与否,只是一念之间,取决於任务便利程度。

听着金龙梦呓似的话语,康蓉忽然想起蜜琪死亡那天,阿萨其在面对魔法攻击时,大题小作变回原型来保护自己,遮挡住沃克尔视线的举动。

当时只觉得是刻意为之,现在她也不知道他这反应,到底是不是纯粹因为,他真的除了原形的厚重鳞甲保护,再也没有能力保护自己。

思路绕圈打转,一直到从沃克尔那头传来轻咳声,她才顿下大开的脑洞。

不管真相是什麽,结果摆在眼前,再怎麽懊恼也无法挽回,想再多都没用。

看着沃克尔脸上难得的笑容,康蓉缓缓缩起身体,静默片刻,改盯上他像是褪了色,毛躁蓬乱,黯淡一片的金发。

她说,语气试探:「你……为什麽,不把鳞片拿回去,就不用把自己弄成这样了。」

或许是真的心情不错,也可能是觉得康蓉不具任何威胁性,沃克尔倒是来者不拒,直接回答:「就算鳞片拿回来,我的身体也不可能回复到原先的状态,要碰上他们人多势众,我还没十足把握能攻进去,抓出那两个叛徒……倒不如让他们自己观察到我慢慢衰弱的样子,选择放松戒心主动向我走来。」

事情走到这地步,阿萨其自然能猜到,自己做的一切已经曝光,要是出现在沃克尔面前,恐怕换来的会是对方不顾一切,穿过大军杀到自己面前。

畏惧死亡到不惜背叛族人的他,会在怎样的情况下,愿意出现在沃克尔面前?

沃克尔没有正面提起,康蓉却想明白了:只有等真的确认,沃克尔并不具备强大攻击力,在每天的杀戮中磨去所有生机,筋疲力竭时,窝藏在人族之中的阿萨其,才会现身送他最後一程。

鳞片偷到手後,阿萨其大可等到一行人逃到极北之地後与沃克尔分道扬镳,用一辈子的时间去守着做错事的秘密。

但他选择的,却是最不留後患的方式,就算背弃自己常挂在嘴边的龙族荣耀,也要和外族串通,将鳞片主人抹去,绝不让自己未来有任何的不安定因素存在。

这样一个不能容忍任何万一的龙,在最後关头,肯定是会亲自出马,确认目标到底有没有真正断气──沃克尔等着的,便是对方掉以轻心,亲自接近自己的刹那,力求一击得手。

兴许是想到那样的一天已经不远,沃克尔用寻龙魔法不时注意着阿萨其的动态,在发现对方的确一如预期,正逐渐接近他上次作乱的村庄位置时,脸上浮现扭曲的笑意。

靠着石壁,康蓉望了金龙一眼,就迅速歛回目光,将自己的复杂神情埋在阴影下。

面对那样一个无情屠村,双手沾满鲜血的对象,康蓉想,自己应该是要厌恶甚至恶心的。

但每天每夜,她无从接触那些腥风血雨,眼前的世界仅是沃克尔半只脚卡在生死边缘,日日叠加憔悴狼狈的模样。

怜悯与感概像是从石缝中挣扎探出的幼苗,细弱却坚忍不拔的萌芽成长,康蓉也说不出到底该对他深恶痛绝,还是该理解他的所做所为。

这种寻不着理智的曲折情绪,本不该出现在面对一个虚拟数据前,她很清楚,却做不到。

也不知道是不是察觉到她的情绪变化,系统的声音在沉默好一段时间後,忽然主动响起:「宿主,您要提交答案了吗?」

「……再等一阵子吧,你别着急,等时机到了,我就会给答案。」把答案含在口中,最後康蓉犹豫地说,而後闭上眼,掩住自己的心烦意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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