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惜点了点荧幕角落的图示，把视窗关掉。原来美女与野兽的故事是这样的啊……突然觉得自己充满宫廷秘辛与名将杀戮的童年也不是太差。
半推半就做了男主角，尽管暮惜对戏剧没有兴趣，但出於责任感，他还是在准备。未收到剧本，他就先Google了一下故事大纲。果然童话故事都是毫无逻辑可言的啊。把吃完的外带打包好，暮惜走到房间角落的抽屉柜。抽开最上一格，偌大的抽屉只孤伶伶地躺着三件物件：一把银剑、一只手镯，还有一支铅笔。暮惜拿起银剑，有点庆幸自己没有嫌麻烦，还是把这碍手碍脚的东西带了出门。
颜爸爸帮儿子在H市租了个小套房，作为他的临时居所。开放式的套房只有简单的卫浴跟少量家具，连厨房都没有。这并不是颜爸爸亏待暮惜——反正颜家也不缺这一点钱——而是暮惜自己要求的。理由是：懒得做家事，不会煮饭。
从小就在颜家的大宅长大，吃穿不愁，又见尽各式各样奇怪的事情，暮惜对物质跟名利的追求非常低——这也正是颜家对小孩的要求。要说暮惜有甚麽欲望的话，应该就是打败哥哥吧。拉开长剑，看着银白的剑身，暮惜想起他哥教他剑术的事。
颜靛青只比暮惜年长八年，却好像他半个父亲一样：上至天文、下至地理、小则泡面、大则舞剑，都是靛青手把手教暮惜的。他爸只是在书房跟马卡斯怪叔叔泡咖啡，更多时候离家去打怪。
暮惜八岁左右跟着靛青学剑。那时靛青还是半个孩子，却硬是一次都没有让暮惜赢过。别说赢，连衣角都碰不着。
颜浪海甚少干涉暮惜的教育，却非常紧张靛青的。没有在教暮惜的时候，靛青都是跟着父亲学习。暮惜不是没有主动说想父亲教他，只是颜浪海总说：「暮惜不用担心啊，让你哥烦就好。长子才要这样折腾啦。」
颜家其他人都说，靛青的姿质是近百年来最好的：尽管他本身的能力有点鸡肋，但胜在灵力充沛、身手敏捷。降魔捉鬼游刃有余、枪法格斗剑技炉火纯青，简单是颜家人眼中的明日之星，还是金光闪闪、端气千条的那种。
相比之下，暮惜的天份则不算突出，能力也并未觉醒，在人才辈出的颜家，算是平庸。其他人没说，但令每次他们望着自己，一脸惋惜、欲言又止之际，心里就是在把自己和老哥比，然後觉得自己不如他。
这份无形的压力，加上靛青开始东奔西走去「工作」，二人感情日渐生疏。赢过哥哥，让其他人不再用遗憾的眼神看着自己，也成了暮惜的目标。
想来，这剑还是他送给自己的呢，好像是解决掉一个巫师之後顺来的。还剑入鞘，暮惜拿了个布袋，把剑包起来，放在背包旁。拿起时间表，正要收拾明天的书本，暮惜忽然隐约想起——
今天，好像有家课……？
＊
为了争取时间完成被遗弃在储物柜里的家课，暮惜比平常早出门。踏进校门，却看到球场上已有几个男生在打篮球。还真是精力十足啊。有点没睡饱的暮惜忍着呵欠，走向教学楼，却瞥见斯凝和昨天的高年级生在球场的角落聊天。
斯凝一头长直发在脑後束成整齐的马尾。她微仰着头看着学长，马尾随着她的动静轻轻摇曳，配合她脸上的微笑、鼻梁上的黑框眼镜，很是小家碧玉。早晨的阳光柔柔地落在两人身上，斯凝的秀气和学长的帅气，倒是个美丽的画面。
蛮相衬的，暮惜漫不经心地想，没有停下脚步去八卦。一来他向来对别人的私事没有兴趣，二来他不过是个过客，快则十数日，慢则一月，他就会离开，没有必要太投入。
不过家课还是要完成。暮惜认命地快步走上教室。因为没家课被老师骂实在太丢脸。
「你好早噢。」斯凝走进教室，时间尚早，教室只有小猫几只。跟相熟的同学点头问好，她走向暮惜，有点意外他会早到。明明感到他对学业不太上心啊？
「早安。」暮惜从物理功课中抬头，礼貌地说。「昨天忘了带家课回家，早点回来做。」简单解释後便低头，继续奋斗。
「难怪。」斯凝没多惊讶，毕竟每个学生都有提早回校赶功课的经验。「还有英文科的短文写作喔。」她友善提醒。
「刚写好了。」他正专心看题目，心不在焉地回答。
「真的！你几点回来的？」150字的短文说长不长，但题目是棘手的时事评论，她昨天写了快一小时！
「啊？」把算式列好，暮惜有点惊讶斯凝的反应。看一看父亲给他的地摊货手表，「就15分钟前。」
「原来你不止是物理天才，还是英文小博士噢！」15分钟！她的自尊碎满地了。
「没有的事。」原来是惊讶这一点。暮惜的英语的确比一般的高中生、甚至大学生都要好。毕竟颜家的任务遍布全世界，学好英文实在是重中之中。加上有马卡斯、魔法师老伯等等的家人当陪练，暮惜的英文是极流利的。
「我随便写的。总之不要欠交就好嘛。」不过暮惜当然不会跟斯凝解释家里的情况，只好搪塞过去。
「理解。」点点头，想起自己过来找暮惜的目的，斯凝打开包包，拿出一个红得发亮的苹果。
「Anappleadaykeepsthedoctoraway.加油啦牛顿。」半开玩笑地说，斯凝把苹果放在暮惜桌面後便走向课室後方的储物柜。
看着眼前的红苹果，才想起昨日在物理室斯凝说要请他吃苹果。暮惜的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弯。
颜暮惜同学成功地在上课钟声前完成所有家课，百无聊赖地撑到中午。斯凝已不知不觉间成了暮惜的校园向导，尽责地提醒他今天午饭後是周会活动，要去礼堂听讲座，书本不用带，但要在钟声後在操场集队。
结果提醒别人要集队的人反而迟到了。姗姗来迟的斯凝轻易找到自己的班级，低调地溜回座位。周会时学生要按座号就座，但同学没有帮她留位，她只好坐在座号最後的同学——暮惜的旁边。暮惜是插班生，为免麻烦，学校没有重编学号，而是把他放到最後。
「幸好没被训导抓到。」斯凝轻声道。
因为不回应实在太没礼貌，正在发呆的暮惜只好问：「怎麽迟了？」
「去找带队老师帮忙印剧本，但教员室的打印机消极怠工。」她拍拍腿上厚厚的一叠东西。
「哦……」暮惜好像正要说什麽，主持人却开始讲话，礼堂一瞬间静了下来，二入的对话也就停了。
「今天我们邀请到杰出校友陈伟明跟在学同学分享他的创业之路。陈学长……」主持人发言时暮惜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擅长闲聊，怕极了话与话之间那死寂的沉默。
「在这一行，良好的英语能力是一大优势。」陈姓校友在台上滔滔不绝地不分享的创业心得；台下学生则在苦苦对抗睡魔的召唤。
「欸，这很适合你耶？」斯凝快要撑不住了，只好跟旁边的暮惜说说话，驱走睡意。
「啊？」
「你完全没在听啊？」
「反正我没打算往这方面发展，听不听都没差。」
「哦？你想好升学意向啦？哪间大学？读什麽？」
二人盯着嘉宾讲得兴起、提高声量的时机，断断续续地交谈，双眼却是牢牢瞪着台上，一副专心致志的模样。
过了好几个黄金机会都没听到暮惜的回应，斯凝正想开口，却听见：「我没有打算上大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