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日瞎忙，累积一身疲惫，她依旧在很不符合生理时钟的时间点上清醒。
不是时差的後遗症，不过，罪责推到某个男人身上是可行的。
随手抓了木梳子整理一头睡得淩乱的长发，一面滑着脸书的页面，不时笑得微微耸动肩膀，半小时的时间晃眼就消磨过去。
换上粉色的大学素踢、白色百褶裙，紮个很朝气的包子头，戴上发圈固定略显毛躁的头发，端详稍嫌苍白的脸色与眼下深深的青影，默默叹气，认命上一层能遮掩的淡妆。
孙沐念到隔壁房间敲门。这个租屋本来就是田曼青友情介绍的，她回国的时间点尴尬，找不到什麽距离学校近的好房子，合租又太麻烦人，她也不习惯跟人分享空间。
最终打算是滚回家里，父兄是举双手双脚赞成，纷纷自告奋勇接送，孙沐念当然光速满口推拒。两个都是要上班的大男人，如果他们要温馨接送，她的生命会失去赖床如此美好的例行。
光是想像就感觉生无可恋。
「曼曼你起床没？要不要帮你外带早餐？」
三秒，米白色的铝制门霍地被猛力拉开，田曼青双眼还没睁开，身体看来软软的、有气无力的，攀着门说话含糊不清。
没有一贯的冷静。「……哦、念念哦，你今天起真早……」
田曼青的浅眠挺要命的，受不了丝毫轻微打扰，大学住宿的日子简直苦不堪言，大一上学期就和室友闹翻。
「对，睡不太着，你今天没课吧？我要去楼下早餐店，你要吃什麽？」
「早餐哦……我要、鲔鱼蛋饼加玉米、单点热狗……再一杯热可哥……谢谢你啊……」猛一看很像在梦游，揉了揉眼睛，依旧阖眼。
语速极度缓慢，孙沐念听着想笑，抬手摸摸她的头。
「好，记住了，你继续睡吧，我吃完再帮你外带，这样你可以再多睡个一个小时有，晚安。」
呢喃了几个字，孙沐念没听懂，当事人八成待会清醒也不会有印象。
轻轻将她的脑袋推回房间内，确认田曼青摇摇晃晃的身形安稳回到被窝，孙沐念放心替她反锁了门，轻快地转身下楼。
九点钟能算上早餐店的热门时间。候队了将近十分钟，终於轮到孙沐念能上前点餐，她心无旁鹜地盯着大字版的菜单。
「我要一个蜂蜜芥末卡啦鸡堡、两份薯饼，再一杯鲜奶茶。」
「好的，内用还是外带？」
迟疑的拧了眉，伸头望向室内，慢半拍的反应被天外飞来一笔地抢白，温暖熟悉的声音像从头上压下来。「内用，并到三桌。」
「呃？」仓皇回头，映入眼瞳里的俊颜让人的大脑有一瞬的全然空白，孙沐念攥着皮夹的手指紧了紧，结结巴巴开口。「你你你怎麽在这！」
要是她怀有一颗少女心，肯定会欢欣鼓舞认定是缘分，他们就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但是，现在她可心虚了！
……谁面对前男友能淡定的？
男生的眉眼弯弯，绕过傻愣的女生，伸手将钱递给服务员，一手接过吩咐好的温鲜奶茶，一手拽了她找到位置坐下。
见她依旧一脸懵样，搧她一巴掌可能还会微笑，李哲佑忍不住摇摇头，勾了嘴角。
「还没睡醒吗？」
「……你到底为什麽会出现在这！」卫星追踪了吗。
「你没有别的话能对我说了吗？」
一旦换上认真的语气，孙沐念顿时气势弱了一半，她就个俗辣。偷偷瞄他，手指不安地扯着发尾。「唔、哦，早安？」
李哲佑气笑了，无力感涌上来。
餐点很快上了桌。服务员顺道替李哲佑收了使用完毕的空盘子，余下微凉的红茶，仍有七分满，因此理直气壮地依旧坐着。
孙沐念很饿，视线掠过所有食物，下意识推了其中一份薯饼到男生面前，收了手才恍然自己做了什麽。二十一天习惯法则可见不是万能，重新遇上回忆里头的主角，绵暖情深的相处都是身不由己、自然而然。
她不敢看他的眼神和脸色。「你刚刚吃了什麽？」试图稳定心情的波澜。
「跟平常一样。」
「柠檬鸡蛋吐司？」
不能再快速的反射，两人都确实一愣。
孙沐念深觉遇上他、让人想抱头呐喊的频率节节攀升，咬着筷子懊恼着，室内微弱的灯光下面色衬得郁郁阴暗，李哲佑垂着眼睑，半晌去动筷，幽黯沉黑得眸底渐渐漫出一波又一波的愉快。
他的声息轻轻浅浅像漾开的波纹。「你还记得。」
「你也记得我爱喝红茶拿铁。」瘪着嘴，孙沐念不甘示弱。
「嗯，非常占脑容量。」
关於她的一切是想忘也忘不了。李哲佑曾经恼恨过，她的声音与笑容、她的习惯与脾气，反反复覆在脑海，有时候甜蜜地装点生活，更多时候成了难忍的梦魇。
孙沐念翻了白眼，嘴里吐不出象牙。再说下去就是沦为记忆力考验，两个人都刻意避开爱情的延伸，小心翼翼不触碰那块玻璃。
「所以你怎麽会绕来间早餐店？你住这边吗？」千万别说是，她不想落入要不要搬家的为难。
佯装随口问起，咬着吸管的模样却泄漏不安。
「刚好路过。」
「你公司在这附近？」
「问了就是要来的意思？」他挑眉，带点撩人意味。
孙沐念噎了噎，嘟囔。「切，这句话的演绎逻辑不通。」
不是偶遇、不是巧合，李哲佑相信自己胜过依靠命运。
拉不下脸邀约，他们更谈不上是能相互报备行踪的亲昵关系，可是，他想见她，让她毫无防备、让她无处可躲，老实说，李哲佑很怕被孙沐念拒绝。
「你吃完了干麽不走？」他真的没有失业吗？
李哲佑一反常态，笑咪咪。「在等你。」
孙沐念猛力一呛，狠狠受到冲击、思绪被冲散了些，张了张嘴忘了阖上，恰好的情境与角度，李哲佑叉了切成块的薯饼塞进她嘴巴。
「喝喝奶茶。」
完全被动接受喂食，女生用力、再用力眨了眼，奋力在紊乱中抓住一丝清明，轻轻咳咳，意欲当作崭新的开始，刚刚的犯蠢都是假的。
「你工作不忙吗？」
「还可以。」
「是哦，我以为律师上班都是朝九晚五。」他看起来倒是很闲，到处都有他的足迹。
「嗯，天资聪颖，别人不能比的。」
女生默默闭了嘴，这人的自恋是有增无减啊。
男生不急着主宰话题，於是，女生受不了尴尬，顷刻有开始新一轮的友善对话。
「最近上了一部新电影你知道吗？就是讲多重人格那个。」
「你这是在约我吗？」
……真不能挥他一颗砂锅大的拳头吗？
为什麽不能好好地、理智地聊天呢？
李哲佑倒是乐此不疲，趁胜追击。「我的出场费很高的。」
只想摆出深沉到不能再深沉的厌世脸对应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