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机行驶在公路上，破开的空气开始带着海风的咸。
雷狮是喜爱海洋的海之子，许久未吹过海风的他舒适的眯起眼睛，他甚至将双手放开了摩托车的握把，伸直的手臂拥抱着高速的强风，并在高速驾驶的羚角号失控翻覆於黄色沙漠之前握回了把手。
而坐在後面的卡米尔从未将手抽离雷狮的腰间，他任由雷狮享受这平静的自由，沾染血迹的手掌已经开始结痂，贴在雷狮身上小憩的脸颊，双眼轻轻地闭着，夏日难得温暖的阳光轻吻卡米尔的睫毛在脸上留下了扇形的影子。
“据说因为北极南极的融化，前面的沙漠已经变成了海。”雷狮说道。
“我们距离我们的目标不远了！”
听见了海潮的声音。
卡米尔这才终於舍得张开了眼睛。
清澈的海水闪闪发光，湛蓝带点翠绿的海乾净的见得到底下的滚滚黄沙，海水反射着阳光，波光粼粼，十分耀眼。
卡米尔被眼前的「海」给震慑住了呼吸。
母亲说，他的眼睛像这麽美的东西？
不敢相信。
“这里的水没有受到污染。”雷狮笑着说道。
“要不要下去看看？”
两人带的水还算充足，不过带点乾净的海水蒸馏预备着也不是什麽坏事，卡米尔用手上的材料做了一个简易的蒸馏器将海水放进了器皿。
“你还挺擅长荒野求生。”雷狮做事乾脆俐落，骂人骂的让人心服口服，夸奖亦不会吝啬，他就是如此光明磊落的男人。
“只能说我有个小心翼翼的母亲。”卡米尔垂下眼睛，没有正面接受这一个赞美。
雷狮没有说话。
雷狮将染满血污的双手浸泡於带着咸味的海水之中，盐分随着水花浸入了烫伤的伤口之中带着刺痛的麻痒，却洗尽了象徵死亡的脏污。
他卷起了裤管，脱下了鞋子一脚踩进了水里。
卡米尔憋住了气，将头浸入了淡淡地海水之中，冰凉的海水洗净了身上的脏污让人终於感到一片的清爽。
伤口的刺痛与冰凉的海水无不都在诉说着他们依然活着。
看着卡米尔洗去脏污的面庞，雷狮可就开始仔细的揣摩着卡米尔的五官。
平静的深蓝色眼睛与白净的皮肤，宁静的气质有着莫名让人能够冷静下来的魔力。
亦是一位坚强沉稳到不像十五岁的聪明少年，总是强迫自己的冷静也不禁让人感到一丝丝心疼。
心疼？
雷狮被出现在这脑海中的两个字弄得措手不及。
他堪称无心，只随自己心意的作风，什麽时候学会心疼人了？
卡米尔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他又低下了头。
“……雷狮先生，我脸上有什麽东西吗？”
“叫哥。”雷狮听着那依旧生疏的称呼，意外在心中升起了一丝不快，他有些生气的说道。
卡米尔对於雷狮这突然且怪异的执着感到了疑惑，却也没有想要拒绝，只是对於一位毫无血缘，且才认识五天的人叫哥哥，这对卡米尔而言实在是有点强人所难，尽管他们已经在这末日共患难了整整五天。
“那……大哥？”卡米尔挑眉，一边观察着雷狮的反应。
雷狮的心情明显愉悦了起来。
“行，我喜欢。”雷狮笑了出声，并伸脚一踢。
冰凉的水花溅湿了卡米尔的衣服。
卡米尔无语的看着眼前这个男人难得幼稚的举动。
於是他也反泼了雷狮一身的水。
雷狮笑了出声，一场水仗看来在所难免。
他们在这原本是沙漠的海洋大笑，是符合他们年纪的笑声。
若是没有这所谓的末日，而是在极其普通的情况下两人相遇的话，这样一同欢笑的日子肯定不会少吧。
但或许两人也不可能产生称兄道弟，或是更深一层未知的情感连结吧。
雷狮看着穿着贴身里衣，浑身湿漉漉拧乾外衣跟围巾的卡米尔，在产生危险的思想之前把目光移向了别处。
不过五天，有某一样东西在雷狮的胸膛中变质、发酵。
一个原本被他归类为末日疯狂的思想已经变成一发不可收拾的未知情感。
就像是涨潮的海水淹没了乾涸有如沙漠的心，冰凉、让人不知所措，却又心甘情愿沉溺於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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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的艳阳很快的就烤干了两人的外衣，两人穿上了衣服便继续上路。
这一次的雷狮难得没有一发动机车就飙上最高速，而是将速度放在了限速之中，想享受这难得的悠闲且舒适的海风。
公路两旁的「海」是如此广阔且一望无际。
一样的景色却让卡米尔看的津津有味。
雷狮的目光却定在了公路尽头，一个小小的身影上。
长长的黑发散乱在肩上，光裸着脚在被太阳烘烤的烫人的柏油路上行走并留下了一串血脚印，开始溃烂的小腿也淌着鲜血。
是感染者。
那孩子想必是看见了雷狮跟卡米尔的身影，在蔚蓝的公路上伸出了手挡住了雷狮与卡米尔的去路。
雷狮可一点也不想让自己宝贝的羚角号撞死一个人而染满血污，尽管他们一路走来已经是整路的鲜血。
雷狮停下了摩托，看着眼前的孩子。
眼前的孩子冲着他们给了一个微笑。
“好心人，谢谢你们愿意停下来。”孩子微笑着说，跟卡米尔一样的眼睛是会笑的眼睛。
“你有什麽事？我们可没时间浪费。”雷狮看着那微笑的孩子，对於孩子的性别感到些许的讶异。
因为孩子披头散发，且刚刚距离太远看的并不真切，他还以为这是一名女孩。
“我知道、我知道，距离末日只有两天了。我相信你们肯定还有很多事想做。”孩子的语气带着卑微的温柔，对於雷狮这样强势的人也没有丝毫却步，应是本身身边就有个同样强势的人存在吧。
“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够帮我一个忙。”孩子脸上的皮肤也开始剥落“我知道我活不久了。”
雷狮与卡米尔只是静默的看着这个勇敢的孩子，卡米尔倒不是很介意听完这应该不到十五岁的孩子说完他的遗言。
“你们再往前走，会抵达一个临海的小镇。”孩子指着他来的方向说道。
“我不知道现在那个小镇变成什麽样子了，但里面应该会有一个很温柔的人在找我。”
血色的脚印蔓延至公路的尽头，不知道这孩子已经独自在这里走了多久。
“请帮我转告他：不用再找我了，谢谢他愿意爱我。”
卡米尔捏紧了裤子的口袋，里头被他翻的皱巴巴的手记似乎正在发热。
然後孩子抬起了面庞，又笑了。
“另外，我跟我老姐走散了，可以让我回家吗？她一个人一定很害怕。”
在这险恶的末日，相信姐姐也是凶多吉少。
也或许只是单纯的暗喻着：他的姐姐已经不再这个世界上了。
雷狮显然是不想动手，他确信这次卡米尔会处理。
卡米尔掏出了手枪，抵在那孩子的额头上。
这是独属於卡米尔的慈悲。
“愿你安息。”卡米尔低喃道。
孩子又笑了出声，并平静的闭上眼睛。
“我会的，谢谢你。”
卡米尔扣下扳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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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合适的场地举办这无人的葬礼，亦没有合适的鲜花妆点这严肃的场面。
卡米尔只能让孩子平躺于公路旁，有些腐烂的掌心放在已经停止跳动的胸膛。
或许在遥远的未来，大地会给他最好的埋葬。
雷狮递给卡米尔一颗糖果，是第一天他们相遇时雷狮喂给他的薄荷糖。
卡米尔让孩子握住了那包装完整的薄荷糖代替鲜花。
孩子的脸依旧保持着平淡的微笑。
两人这才坐上车子离去。
两人顺着小小的血脚印，在太阳下山时找到了一处可供过夜的落脚处。
一个较高的小丘成了这平静海洋的孤岛。
雷狮此时可终於注意到了自己手臂上的红疹，出现细微的，像是虫正欲钻出皮肤一般的难耐搔痒感。
这是弑心病毒的病发前兆。
但奇迹似的，他的病发似乎不是这麽的迅速，它像是被放慢了好几个倍速，以近乎静止的进程缓慢的进行着。
别人一旦出现了红疹，不到五分钟皮肤就会开始溃烂，而现在他除了些许搔痒以外其他什麽都感受不到。
自己一直与弑心病毒为伍，遭受到了感染也不足以为奇，只是开始病发这件事可真正的证明了一件事实：
曾被说成对其他人皆冷酷无情、没有心的雷狮，产生了名为「心」的东西。
想也知道让他产生心的人是谁。
雷狮看向了卡米尔，卡米尔正专注於点燃火堆，没有注意到雷狮的视线。
要我杀了他吗？为了自己的生存。
雷狮看着卡米尔被火光映照着的专注神情。
……做不到。
他雷狮可也终於有做不到的事情。
雷狮嘲讽着自己。
“呵。”
果然，末日，都疯了。
“……大哥？”对於雷狮突然出现的轻笑声，卡米尔不理解的看着雷狮，却在看见雷狮的手臂瞬间，了然於心。
卡米尔颤抖着指尖，轻轻地触碰在雷狮在些许灼伤中夹杂的红疹。
他当然知道这是甚麽东西，他早知道雷狮可能会出现这样的情况，他亦早就给自己做过了心理建设，只是真正看见却还是无法让自己接受。
而他也心知肚明是什麽原因让雷狮的病开始发作。
“卡米尔？”雷狮轻声呼唤着呆愣住的少年，只见少年今早还闪耀着光芒的眼睛现在只剩碎裂的绝望。
他刚刚有猜想过卡米尔听见这个消息会是什麽反应，而这是他最不敢奢望的一个。
这表示自己在少年心里已有举无轻重的地位，……
他看着他的少年缓缓的掏出那刚救赎过一人的手枪，轻轻地放在自己的掌中。
并将枪口抵上少年自己的额头。
“大哥，请你杀了我。”
……但这亦表示他的男孩可能会为了他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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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哥，请你杀了我。”卡米尔眼神坚定的看着雷狮，让雷狮握住枪柄的手有些粗糙，因烫伤脱下的皮亦有些刺人。
“我不允许，卡米尔。”雷狮想要放下枪枝，他可不想一个失误就伤到这个现在已经变成他宠在心尖上的少年。
但卡米尔的力气却意外的大，他竟一时之间无法挣脱。
“没有你我不会活到现在。”卡米尔固执的说“我想我该还这份恩情了。”
“你的命是我救的，所以你该怎麽还也是我定的。”雷狮反驳着卡米尔的理论说道。
“放手，卡米尔，不要让我说第二遍。”
卡米尔盯着雷狮的眼睛，知道里面拥有的不容退让。
他两是一样的固执。
卡米尔这才松开了手，双手脱力的垂回了身侧连带着出现对这件绝望的无力感而跌坐在地。
而咸咸的泪水这才随着突然放松的全身溃堤而出，滴滴答答滴落成悲伤的雨。
他是如此的无力，明明体内疑似有着抗体，明明杀了他雷狮就能重生，明明就有让雷狮活下去的方式。
但他却一个都做不到。
雷狮在卡米尔的面前蹲下，伸手捧住卡米尔的脸颊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手枪已经被雷狮丢到一边了。
雷狮伸出拇指擦去卡米尔停不下来的眼泪，最後甚至是靠近了卡米尔的眼睑，将比海水还咸的泪水一滴一滴的纳入口中。
卡米尔对於这个亲密的举动弄得给愣在原地。
“好咸。”雷狮舔着自己的上唇，下了一个评论。
“……废话。”卡米尔无奈的说道一句，泪水还是止不住的自眼角滚落。
雷狮继续轻啄着卡米尔湿漉漉的脸庞，带着亲吻、带着舔舐，有些笨拙，却是他终其一生的温柔。
“……大哥，很脏别再舔……”
卡米尔正欲开口阻止雷狮继续动作，却被雷狮吻上了嘴。
一吻结束，雷狮心情挺愉悦，带着一丝得逞的坏笑。
“你不哭我就停下。”
随即又吻了上去。
卡米尔可被这举动吓得眼泪又给缩回去了，绵长的吻跟自己笨拙的舌头让卡米尔忘记了该如何呼吸。
他喘着气，视线模糊的看着雷狮。
“你大哥我，没这麽容易死。”雷狮抵住卡米尔的额头，自信的笑道。
“所以，你要活着。”
“而这才是你报恩的方式。”
两人的心像是乾涩龟裂的大地，却被泪水滋润成一片丰饶之土。
▷末日倒数：两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