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葳葳，你觉得这件怎麽样？」
「葳葳？」
「葳葳，你到底在想什麽？」
被林曼恩这麽大声一喊，梁葳身子猛然一颤，并抬眸，愣了几秒才回应，「抱歉，刚才收到一封医院的email，不小心恍神了，怎麽了吗？」
「这件怎麽样？」林曼恩拉起略长的裙摆朝她走来，并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展上身上高雅的露肩式白色婚纱。
「很漂亮。」梁葳微笑点头。
然而，林曼恩似乎对她的回答感到不满意，鼓起腮帮子假装抱怨，「葳葳，你这伴娘兼好友可不可以当的称职一点？我们在这里快两个小时了，到目前为止你对每一件的评语都是『很漂亮』，那我不如找我家那个木头男来就好了，何必找你。」
虽然知道林曼恩是开玩笑的，但梁葳还是忍不住感到愧疚。
林曼恩跟王哲的婚礼终於选定在明年三月於台北五星级悦丰酒店举行，而身为林曼恩十年的挚友，梁葳自然是她的伴娘之一，今天更是利用难得的休假来陪林曼恩挑选婚纱。
不过除了她本身就对时尚审美这块领域没有太大的涉猎之外，她的注意力更是因为不久前得知的消息而完全分心，所以几乎没有专心在帮林曼恩挑选婚纱。
「抱歉⋯⋯」梁葳歉然一笑，并上下打量林曼恩身上的婚纱，试着给予一些有益的意见，「你真的穿什麽都很好看，不过如果真的要选的话，我觉得⋯⋯上一件好像比较适合？」
话一说出口，她发现自己似乎还是给了一个没有帮助的评论。
「⋯⋯」梁葳抿抿唇，心虚地看向林曼恩。
见状，林曼恩皱起眉头，看穿她似乎有心事，脸上不禁多了一丝担心，「你没事吧？从刚才就整个人心神不宁，难道医院又发生了什麽事吗？」
虽然梁葳这种好强的个性不会主动找人吐苦水，但是她回到医院後的事情林曼恩多少还是有耳闻，即使梁葳总是轻描淡写叙述，但林曼恩知道她心里肯定独自忍下许多委屈。
回想起当梁葳得知自己是伴娘时的兴奋反应，那时充满活力的她和现在心不在焉的模样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当时梁葳还在盛宇教书，虽然是因为被医院停职才辗转到学校，但林曼恩却觉得那时的梁葳比现在更快乐。
「⋯⋯」沈默了几秒，梁葳才缓缓开口：「邱院长要退休了。」
「什麽？」林曼恩瞠大眼，「你说那个你从小就认识的那个医生？你当初会选择去沅野不就是因为他吗？」
「嗯。」梁葳点头，「所以刚才医院消息一公布，我有点反应不过来，因为他从来没有跟我提过这件事情。我想可能是因为之前医院的事件也让他受到不小的波及，再加上他的院长任期也即将满了，可能想说就趁这个机会退休吧。」
虽然梁葳的语气表面上看似平静，但是林曼恩却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字句下的错愕与失落。
「你还好吧？」林曼恩拧起眉头，关心问。
从高中认识梁葳开始，林曼恩就听过眼前这个天才提过多次自己想要成为医生的原因，其中一个正是受到小时候住院时照顾她的主治医师启发。当初梁葳完成住院医师训练时，几乎各大医院都抢着给她聘书，有些更是开出比第一年主治医师行情多出许多的惊人薪资，但邱院长却只用了一句简单的「来我们医院吧」，就让梁葳直接无视其他更诱人的机会。
梁葳可以说是为了邱院长而选择这所医院的，可是现在恩师即将离开医院，对她而言，某方面来说就像是⋯⋯失去了继续待在这个地方的理由了吧？
「其实院长这几年身体也不太好，常听他喊累，也差不多到了该退休享福的年纪了。」梁葳摇摇手，并扬起一抹笑，故作轻松，「我没事啦！」
「你确定？」林曼恩依旧皱着眉，似乎没有被说服。
「我又不是小孩子。」梁葳给了她一记「别担心」的眼神，并将话锋转回原本的话题，「抱歉，刚才分心了，可是我真心觉得你穿每一件都很美，我真的选不出来。」
「其实我也觉得每一件都好漂亮，我也选不出来。」林曼恩叹了一口气，「怎麽结个婚这麽麻烦？先是选不出日期、再来是选不出饭店、现在又选不出婚纱，真的让我压力好大，大到差点不想结了。」
说到後面，林曼恩露出近乎崩溃的表情，这让梁葳忍不住轻笑出声。
「结婚本来就不是一件小事，你别给自己太大的压力。」梁葳安慰，并问：「王哲都没有什麽意见吗？」
「你也不是不认识那个木头男，他就是那种『你OK我就OK』的个性，真的是让我又爱又气。」林曼恩小小翻了一个白眼，语气接着多了一丝无奈，「再加上他最近为了拼升迁，每天都在公司加班，连睡觉的时间都不够，所以我也不想再给他增加更多压力。」
「我到现在还是觉得你跟王哲真的是我看过最有趣的组合了。」梁葳忍不住打趣，感概道：「能够看到你们走到今天这一步，我真的很感动。」
外向的校园女神跟理工科直男，谁会想到这种组合能够交往十年，甚至结婚。
林曼恩的身边从以前到现在就不缺追求者，而她每拒绝一个男生，周边就会响起唱衰她跟王哲恋情的声音，因此看到两人终於修成正果，没有人比她这个好朋友更加高兴。
「是啊，其实过去十年，我很常被人家问到底为什麽会喜欢这种无聊的男人，为什麽不去找一个高富帅。说真的，我都被问到烦了。」林曼恩耸肩，眼里多了一丝淡淡的爱意，「王哲虽然个性老实，但跟他在一起的感觉很舒服。我喜欢他的稳重、上进、和认真，他给我一种很可靠的感觉，彷佛天塌下来他也会帮我扛，而不是虚有其表。」
梁葳点头。
认识多年，她不是没有看过林曼恩跟王哲的互动。他永远都将林曼恩放在第一，凡事都以她为中心，虽然不是一个爱说甜言蜜语的人，对林曼恩却总是百般呵护，将她当成公主宠，这些都是光看外表不会发现的事。
「反正自己适合什麽样的人，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怎麽想都不重要。」林曼恩豪迈道。
「是啊⋯⋯」梁葳点头表示同意，这句话却在耳边久久不去。
「葳葳，你到底什麽时候要交一个男朋友？」林曼恩开玩笑，催促道：「不是说好要在同一个时间生小孩，我生女的，你生男的，以後让他们指腹为婚，当亲家吗？别让我等到变成高龄产妇啊。」
「希望快了。」梁葳浅浅一笑，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那张俊秀的颜容。
在结束婚纱试穿後，天也已经黑了。
「葳葳，要不要顺便送你回家？」林曼恩问：「王哲要来接我，你家应该顺路。」
「不用麻烦了。」她摇头婉拒，「其实我等一下要回医院一趟。」
「都这麽晚了，还要回医院？我以为你今天休假。」林曼恩皱眉。
「病患临时有事。」梁葳简单解释。
「好吧⋯⋯」林曼恩点头，并看向逐渐逼近的轿车，叮咛道：「别把自己累坏了，改天你有空我们再约，今天谢谢你了。」
「当然。」梁葳莞尔，并挥手道别。
目送林曼恩上了王哲的车之後，梁葳随手招了一台计程车，并向司机报上家里的地址。
医院其实没有事，她只是想要静一静而已。
拿出手机，她点开邱院长刚才传给她的email，而看着信件的内容，她不禁再次陷入一阵沈思。
刚才她没有跟林曼恩说的是，邱院长除了宣布即将退休的消息之外，还额外传了一封讯息给她，告诉她盛宇医院神经外科目前正缺主治医师，只要她愿意，主任已经同意给她聘书，最快可以下个月就开始上班。
听见这个消息，她应该感到开心才是，毕竟目前的工作环境让她感到窒息，而能够进到盛宇工作对於大部分的医生来说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机会，但是不知道为什麽，她却犹豫了。
现在听到盛宇医院，她第一个想到的不是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医院，而是孙群心灰意冷的神情。
如果他知道她将去盛宇工作，会有什麽样的反应？
不知道他现在在做什麽？
『反正自己适合什麽样的人，只有自己知道，别人怎麽想都不重要。』
她耳边响起林曼恩的话。
是啊，只有自己才知道自己适合什麽样的人。
而她，喜欢孙群。
她从通讯录里点开熟悉的名字，望着聊天视窗良久，才快速打下几个字。
『在做什麽？』
『复习，下礼拜要考试。』
孙群几乎不到一分钟就回了。
『怎麽了？还好吗？』
紧接着又是一封讯息。
虽然只有短短几个字，梁葳却可以清楚感受到他的关心以及担心，唇角不自觉微微上扬。
她快速打下回覆，却又在按出传送前删掉原本的讯息，最後来回修改了几次，她终於一个冲动，按下发送的按键。
『想见你，可以吗？』
看着萤幕上的几个字，梁葳不禁为自己的言语感到一阵燥热。
会不会太直接了？
『我去找你，现在是晚上，不要一个人出门。』
孙群立刻就回了，而且又是一个让人感到心头一阵温暖的回覆。
『我人已经在路上了。』
她快速打下这句话，并连忙向计程车司机更改目的地。
随着计程车在孙群住处的巷子口前停下，梁葳从皮包里拿出几张百元钞票交给司机，并且连找的零钱都懒得拿，便匆忙地打开车门，彷佛一秒钟都不想多等。
一下计程车，她便看见站在那道站在巷口前的修长身影。在初冬的夜晚，孙群身上穿着一件棉质外套，脸上带着她没看过的黑色镜框，为他增添了一丝书香气息，却遮不住镜片底下的疲累。
「⋯⋯」
迎上孙群深邃的眼眸，她顿时感觉到心里的湖面激起一丝丝涟漪。
好像每次一遇上孙群，她那个各种知识都难不倒的聪明脑袋就会停止运作，因为在她反应过来前，她已经上前抱住他。